曹震剛才還在調侃遲鐵,聽他恍然一笑卻老半天都沒言語。
聽筒中開始傳出滋啦作響的電流聲,曹震嗓子眼兒噎了口氣似的道,“真好,遲哥。”
“明明聽著像是你為了她,但我心裡有數兒。”
“這回... ...你總算是為了自己。”
遲鐵也是一愣,片刻後才啞嗓道:“這話你說晚了。”
他眯縫著眼,視線虛浮於半空。
炎日之下,地面房屋中的潮氣都像是被逼出來,蒸騰翻滾著。
遲鐵沒再吭聲,曹震也覺得不用再多過問。
他們又簡單寒暄了幾句,便帶著將近十年的默契結束通話了電話。
遲鐵進食雜店付了電話費,隨後又走出店門,準備去東西更全、距離更遠些的那個供銷社。
他嗅著鹹溼的海風,腦海中散碎的畫面串聯在一起,猶如電影幕布般鋪開。
他其實一直都在為了自己。
無論是在遇到姚海棠之前,還是之後。
但是因為姚海棠,他才終於如被悶棍敲醒,被雷電穿透。
她在他內心深處被死死壓住的貪慾之上潑了油,點了火。
用她與他初識的那天——
於他眼前點燃的第一支紅梅。
自此,他便愈發厭惡粘連在骨血中的爛肉,愈發貪戀那些光明又炙熱的溫暖。
遲鐵才終於明白,其實他一直都捨不得死。
直到後來,他愈發清晰明瞭。
在遇到她、觸碰到她之前,他曾在無數次午夜夢迴中幻想。
他將所有能想到的,可能存在這世間一切的美好、溫暖、快樂、滿足,都相互糅雜在一起。
直至遇到她,這些不具象的、零散又破碎的臆想便終於有了具象化的體現。
它們有了名字。
叫姚海棠。
……
姚海棠睡了好長的一覺。
等到醒來時已是將近傍晚,小小的屋子裡瀰漫著甜甜的紅糖水味道。
隱約,還有蛋白被高溫煮熟後的香。
恰巧剛趕上遲鐵推門而入,他一抬眼兒,見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便先撂下手裡提著的一個老大的尼龍袋兒,走到灶前。
他啞嗓道:“你先醒醒盹兒,一會兒洗把臉。”
“燉紅糖雞蛋了,溫乎了,我再熱熱。”
“... ...鐵哥你好有人夫感啊。”姚海棠顫了顫睫毛,笑得比紅糖水兒還甜。
遲鐵生了灶火向裡看,“這是個啥詞兒?”
姚海棠趿拉著鞋晃裡晃盪地走向他,到他身後直接將臉埋進他結實的背肌,哼哼,“就是說你非常有我男人的樣子。”
“我男人,我漢子,我老公,明白不。”
遲鐵微愣,遂便嘶啞笑開,貼著他精悍有力的背姚海棠覺得耳朵眼兒裡有點癢癢。
她又哼哼,跟筋骨都化了似的,“咋,你不想?”
“我不已經是了麼。”遲鐵用一把湯勺輕輕攪動著鍋裡的紅糖水燉雞蛋。
他語氣並無起伏,姚海棠卻陡然愣住。
“嚯——”她細白的胳膊圈住他的勁腰,笑如濃豔玫瑰,“咋的啊這是,病號兒優待?”
遲鐵動作停下,俯身滅了灶火。
她仍然死皮賴臉地扒在他身上。
他轉過身,一手端小湯鍋,一手攥住她的細腰,“別燙著你,炕上等著去。”
姚海棠不樂意,無聲地看著他。
那蒙著水色委屈巴巴兒的小眼神平常基本鮮少露出來,她從來張揚主動。
遲鐵實在遭不住,真怕自己會當場給她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