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遲鐵只覺得頭腦連帶著身體裡都在嗡嗡作響。
他想。
都不是好東西。
都是混賬。
無論隨了哪個混賬,他也是個爛種兒、壞種兒。
他就不該活的。
不該。
後來遲鐵就摸著黑往山腳下的大河跑,遲母就在後面追。
遲鐵說媽你別追了,你就當沒過我這個娃。
他知道遲母沒法兒走也不能走。
離了男人的女人就像是浮萍,日子都不知道咋過。
所以他去死就行了。
他死了,或許叫爸的那個人就會對她好點兒了。
遲母這麼一個柔弱的女人,硬是掙扎飛奔著跑在了遲鐵前面,把他攔下。
她跪在河岸邊上的石子兒上,抱著他扯著脖子撕心裂肺地哭:“鐵娃啊鐵娃,”
“算媽求你嘞,鐵娃。”
“咱不這樣兒,不這樣兒。”
“都是媽的錯兒啊,鐵娃,以後咱再不跟人幹仗啦,行嗎?”
“娃,不是你的錯兒。”
“是媽的錯兒,是媽自己不乾淨了!”
……
“遲鐵!!”
“遲鐵!!!”
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人在叫他。
遲鐵濃黑的眉心緊縮,汗水已經將背心全浸透了。
姚海棠眸色暗了暗,語氣更輕了幾分。
“遲鐵,醒醒吧。”
“早上了。”
“曹震找到賓館了,在樓下等咱呢。”
“遲——”
驟然,他倏地睜開眼。
猩紅的血絲充斥著漆黑的眸,瞳孔如兇冷惡獸一般劇烈收縮。
遲鐵須臾被叫醒,卻仍然未能脫身,下意識地便猛然嵌住姚海棠的手腕兒。
疼得要裂開一般。
姚海棠卻生忍下了,一點兒都沒顯出來。
她嬉皮笑臉,笑得明媚惑人。
俯身湊近,幾乎貼著他被汗水佈滿的額頭,賊兮兮地彎起眼眸道:“咋,捨不得?”
“還想讓我陪你睡會兒?”
遲鐵眸色濃得發黑,渾身一顫,立時撒開她的手。
姚海棠迅速背到身後,“快起來吧,曹震等你吃早點呢。”
“在樓下吱哇好久了。”
“說要請咱吃現炸的油條。”
姚海棠轉身,手又放到身體前側。
她長髮已經盡數挽起,露出白生生的後頸。
“我先下去跟他說幾句話,是姚富貴的事兒。”
“我洗漱完了,你收拾你的。”
“哦對,盆跟毛巾拿著啊,花錢買的呢。”
姚海棠順著門縫跟他擠了擠眼,這才關上門。
她面對著門板,卻未立刻離開。
垂著眼眸盯著門把手足看了好半天。
直到聽見房中響起沉甸甸的腳步聲,才陡然驚覺。
掐了掐眉心,轉身下樓。
曹震站在門口兒抽菸呢,一時沒注意到姚海棠。
外面是嘈雜的叫賣聲,包子油條豆腐腦兒。
姚海棠掏口袋拿錢,到了前臺跟人禮貌笑道:“您好,能麻煩給我找件褂子麼。”
“不挑,誰的都行。”
“好像有點兒發燒了,冷得慌。”
拿錢買個褂子,還新舊都行。
傻子才不同意。
前臺的中年嬸子趕緊從椅背上拎起一件,“這行麼?”
“我新買的還沒穿幾天。”
“行行,麻煩您。”姚海棠問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