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孟夕嵐去找焦長卿商量事情,誰知,他獨自一人坐在帳中,長臂抱胸,雙眸緊閉,似乎睡著了。
孟夕嵐忙放輕腳步,正欲轉身離開,卻見他面前的醫書攤著,書頁隨風而動發出細微的脆響。
孟夕嵐湊到他的身後,低頭看了一眼,從桌上隨便拿了一味不知是什麼的草藥,夾在那一頁的中間,跟著伸手把書合上。
她的動作很輕,輕的幾乎沒有聲響。
這裡到處都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藥草香,許是每天聞慣了藥味兒,她也漸漸喜歡上了這味道。
從前,她最不喜歡和藥打交道的,如今想來,倒是有些後悔。若是早些拜個師傅,學點藥典醫理,就算不夠精通,沒辦法救人,但好歹也能自己防身用。
焦長卿原本只想歇會兒眼睛,誰知,竟差點睡了過去。他半睜開眼睛,想瞄一眼外面的天色,卻見孟夕嵐站在桌旁,手中拿著一根小草似的植物,低頭細看,神情有點認真。
“那是馬蹄金,又名過路黃。味甘、微苦、性涼、有清利溼熱,散瘀消腫之效。”焦長卿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的暗啞。
孟夕嵐見他醒來,只把草藥放好:“大人真是好記性。”
焦長卿站起身來,長臂一伸,鬆鬆肩膀道:“我是太醫,熟背如流乃是本分。”
他三歲時,就在家中的藥櫃子前轉悠,朝五晚九地跟著祖父學習,這一學就是整整二十多年。
孟夕嵐瞧著這滿桌的草藥,覺得其中有大半都看上去一樣,根本分辨不出來,不由暗暗搖頭:“大人琢磨藥方,實屬辛苦,可惜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焦長卿淡淡否認:“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不該與這些粗糙植物打交道。畢竟身為女子,彈琴作畫擅女紅才是重要。”
孟夕嵐搖頭一笑:“彈琴作畫有什麼用?左不過就是些附庸風雅的閒情逸致罷了。反倒是這些草草木木,最是難得。看著尋常無奇,悄然生長,卻能解人病痛,救人性命。如果讓我選,我寧願從前能多在這些事情上,下下功夫。”
焦長卿聞言抬眼看她,神情有些古怪:“公主難道有心學醫?”
孟夕嵐先是搖頭,又是點頭:“我只是有心而已,無奈資質平平,又怕遇不到一位好師傅。”
焦長卿撂下手中之物,忽然道:“我這個師傅如何?”
孟夕然聞言微怔,定定看向他,神情有點意外。
焦長卿見她不答話,便道:“怎麼?公主殿下不滿意我這位師傅?”
孟夕嵐忙搖搖頭,含笑回道:“當然不是。”
焦長卿見她怔怔的模樣,朝著她溫和一笑:“等到公主平安回宮,微臣願意把自己這身僅有的本事教給殿下。”
如果他們真能度過這道難關,他願意以後都在宮中替她遮風擋雨,護她平安。
他居然笑了!
孟夕嵐想了想,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見他笑,想起在宮中的時候,他多半都是冰塊臉,不苟言笑。從前,她要和他做互助互利的朋友,他都不願,如今,他卻要做她的良師益友,這樣的轉變的確讓人欣慰。
孟夕嵐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杯就算是我的拜師茶了。”
焦長卿眼中又是閃過淡淡的笑意,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營中的日子依舊難熬,度日如年,每天都有人病倒,每天都有人死去。
不過,許是“苦中作樂”這四個字給了孟夕嵐一點點啟示,讓她開始給自己找一個放鬆喘息的機會。
時疫的反反覆覆,讓孟夕嵐夜裡總是睡不踏實,她每天只睡不到兩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便是在各帳中走動,隨時留意著四皇子和父兄的身體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