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眉心緊蹩,喃喃而讀,雖說自己不懂算術,可比較大小總是會的。看這奏章所載,正統年間的耕地好似比景泰時多了一倍,可不知為什麼,收成反而少了一半,她滿心疑竇,低聲自問:“耕地多了,收成卻少了,這是什麼道理……”正納悶間,忽聽一人道:“旱災。”
天女抬起頭來,只見“大掌櫃”含笑望著自己,卻原來睡醒了。聽他解釋道:“正統朝天下大旱,是以地力銳減,作物難活。耕地雖多了一倍,收成卻少了一半。”他見天女行近案邊,便提來了一壺熱茶,為她斟上。
天寒風冷,熱茶來到了杯中,天女暖暖的捧著,只覺全身也暖和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仰起頭來,細細打量著書案的主人。
眼前這人就是“大掌櫃”吧?他是“鎮國鐵衛”的最高主人,亦是一統朝廷三大派的大人物,只是這人雖然是大家口中的壞人,卻比想象中來得客氣。尤其他的膚色白皙,生了雙桃花杏眼,一旦盯著人瞧,便似能說話一般,讓人怒氣全消。
兩人面面相覷,大掌櫃道:“這幾日委屈殿下了,紅螺塔還住得慣麼?”天女低下頭去,輕聲道:“我若說住不慣,你會放我走麼?”大掌櫃橫眸微笑,道:“我若說會呢?您會信嗎?”將茶壺放回了爐上,左手向前,握住了天女的玉手,隨即站起身來。
天女手中一陣冰涼,卻覺掌心裡多了一樣事物。低頭來看,手中晶瑩燦爛,卻多了一顆紅寶石,清澈深邃,大若鵝卵,正是名聞天下的“帖木兒紅寶”。
天女面色如常,道:“這是給我的?”大掌櫃道:“物歸原主而已。”這寶石是個信物,象徵了西域第一大國、帖木兒汗的無上權威,這點出天女自西天而來,她隨時能召喚西方的百萬大軍。當然大掌櫃也做了些回應,如今“帖木兒紅寶”歸於舊主之手,說明兩人已較量了一招。
天女點了點頭,便將寶石取了回來,收入了懷中。大掌櫃也不再多言,只反身入座。
一片沉寂間,忽聽房門叩叩地響了起來,道:“大掌櫃,宮中急報。”那“大掌櫃”並不說話,徑自點頭,說也奇怪,明明未作聲,房門卻自行開啟了,一名黑衣人悄悄摸了進來,模樣好似一隻貓兒,只蹲到了主子腿邊,悄聲說話。
大掌櫃聽了半晌,頷首道:“誰送進去的?”那黑衣人低聲道:“這還不知道,不過皇上把兵馬調上山了……”大掌櫃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下去吧。”那黑衣人忙道:“大掌櫃,您……您不去看看麼?”大掌櫃咳了一聲,那黑衣人不敢再說,便又悄悄轉身,溜出門外去了。
天女瞧在眼裡,忽道:“宮裡出大事了?”大掌櫃道:“是。”天女道:“你看來不怎麼急,是麼?”大掌櫃朝硯臺倒了水,自在那兒研墨,道:“殿下您呢?你急麼?”天女微笑道:“您都不急,我急什麼?”
說也奇怪,眼前這兩人不知何故,望來竟有幾分神似,天女白膚柔肌,雖說一身布袍,便已透出滿身貴氣,“大掌櫃”亦然,雖無官威排場,卻有王者之威。
二人對面而坐,靜默了半晌,天女提起暖被,披到了身上,請聲道:“楊大人,你曉得我此行為何歸國?”大掌櫃頭也不抬,一面撥著算盤,一面道:“殿下是來找人的。”天女微微頷首,道:“楊大人所料不錯,您可知本宮此行要找什麼人?”
“殿下……”劈啪算珠聲中,大掌櫃淡淡地道:“微臣可以擔保兩件事。其一,不論您找的是什麼人,臣都可以替您找到下落……”伏案運筆,自在薄本寫了幾筆畫,見是“浙江道”三字,又道:“其二,等殿下找到了人,臣可以在江南安排一棟房子,讓殿下安心隱居。”
天女淡淡地道:“這麼說來,楊大人已知我此行要找誰了?”大掌櫃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天女道:“你這麼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