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
那男子張大了嘴,沒料到自己一生心血,居然秤斤賣了,怕比豬肉還賤些,咬齒便道:“靴老爺,你欺人太甚了,這幾十幅話是在下歷時三年、嘔血三升、竭盡才華所做……”靴老爺道:“老弟,你嘔一升血值多少錢?”那男子大哭道:“這哪能用錢計算!”
靴老爺道:“不能以錢計,那便是不值錢,你要麼趕緊當,要不早點滾,少在這兒鬧。”靴底一併,啪地聲響,四下走來了幾條大漢,冷冷地道:“帶著你的破畫滾!”
眼看那靴子翹得老高,不忘左搖右擺,好似掛著一幅冷笑,那男子哭起來,只能收拾家當,正待離開,猛聽櫃檯後一聲喝:“慢!”那男子大聲道:“你還想羞辱我嗎?”
靴老爺道:“你那堆字畫裡有樣稀奇東西,可否讓我瞧瞧?”那男子大喜過望,曉得靴老爺看走了眼,忙取出“長江萬里圖”,正要雙手奉上,卻聽道:“不是這幅,你往下找。”
那男子急急忙忙,正要取出得意大作“水仙”,靴老爺又道:“再往下找!”翻來找去,終於取出一道卷軸,霎時欄杆裡伸出一手,急急奪過,讚歎道:“無價之寶啊!”
左右保鏢聞言驚奇,紛紛探頭來看,卻見畫紙上乾乾淨淨的,竟是空無一物?紛紛訝道:“這……這是白紙啊,怎能是無價之寶?”靴老爺嘆道:“俗人們,這可不是尋常東西,看看這兒,這摺痕是什麼?”眾保鏢喃喃地道:“就是些摺痕了,還能是什麼?”
“蠢材!”靴老爺憤怒了:“這是李後主的澄心堂紙啊,難道沒聽說過?”那賣畫男子一臉疑惑,眾保鏢也笑起來:“什麼澄心堂?敢情是賣藥的?”
這“澄心堂紙”可遇不可求,乃是南堂後主李煜所創,號稱“膚如卵膜、堅潔如玉”,天下只剩百紮,當年歐陽修得了一紮,驚喜萬分,立時拿來書寫“新唐書”,蘇東坡、黃庭堅也各藏了一紮,無想卻重出人間了。正激動間,靴老爺忽又咦了一聲,直瞪著那幅“長江萬里圖”,顫聲道:“等等,你……你這畫工筆上色不尋常……把顏料拿來瞧瞧。”
那男子喃喃開啟畫箱,取出筆墨色料,靴老爺大駭搶過,驚道:“紫狼毫、血丹青!三十多年沒見過了!你……你是開封人,對麼?”那男子喃喃道:“是啊,咱世居開封、祖上是道君皇帝的畫師……”靴老爺長嘆一聲:“難怪了,不然你哪來這許多寶貝……唉……”低頭撥了撥算盤,道: “把這些東西當了吧,白紙一張算你三百兩,筆墨丹青另計,怎麼樣啊?”
那男子滿面驚喜:“好、好……”他扒面撓腮,忽又瞧見自己的大作,忙道:“靴老爺,小人這些字畫呢?該值多少錢?”靴老爺道:“一斤三錢、十斤三兩。”那男子愕然道:“一斤三錢?這……這價錢怎麼算的?”
靴老爺道:“紙是澄心紙、筆是紫狼毫、色是血丹青,分開來都是寶貝,只可惜……”砰地一聲,靴子再次翹上了桌,痛惜萬分:“讓你畫成一幅畫。”
那男子駭然道:“什麼?分開來值錢,變成畫就不值錢了?”靴老爺嘆道:“老弟,你是宋徽宗麼?”那男子結巴道:“不……不是……”靴老爺道:“你是黃公望麼?”那男子大聲道:“我姓周名臣字舜卿(1)!”靴老爺淡淡地道:“這就是了,你既非宋徽宗,也非黃公望,這澄心堂紙若讓你畫成了一副畫,你曉得叫什麼?”那男子愕然道:“叫……叫什麼……”
“叫汙損。”靴老老爺嘆息搖頭,那男子則是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了,靴老爺道:“老弟,家裡還有什麼寶貝,趕緊拿來當,可別再汙損了。”
“殺了你!”男子暴怒飛撲,卻聽砰地一聲,腦袋撞著了鐵欄杆,頓時暈了過去。靴老爺卻是一無所覺,只低頭寫著帳本,淡淡地道:“世人無知啊。”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