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戰將不死,難盡去、後福來,月下玉立,展顏笑逐開。”
景泰皇帝文學深厚,詞雅意達,這字條如此寫就,諸大臣自是顏笑逐開,想來剿匪諸將定會平安無事。卻只有幾個通曉內情之人眉心深鎖,深知其中另有密情。
八月初一,奉天門下見真章。
站在午門眺望,便能見到皇城全貌。從大廣場向北望,先見到一座漢白玉高臺,臺高兩丈七,共分三層,每層皆有漢白玉欄杆圍繞。三臺頂端,便是俗稱的“金巒殿”。
大殿巍峨聳立,睥睨天下。隔著皇城廣場遙遙相對的,乃是一座雄闊正門。熟知朝廷事的都曉得,這座樓門造價九百三十萬兩,乃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一座門。它的名字也很崇高,便如它的造價一般,稱為“奉天”。
九百三十萬兩值多少?值八百萬貧農一年口糧,國庫一年歲入。不是這樣的價錢,叫不起“奉天”這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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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秋日的晨曦還未綻放,郊外的軍官穿過永定門,來到內城與百官會合,大批人馬頂著晨間霧水,朝午門步行而去,面前一條大水碧波盪漾,那是“內金水河”,河上五座漢白玉石橋,那是“金水橋”,百官停下腳來,遠遠望著河面對岸的那座門。
輝煌聳立、巍峨壯闊,朱檀紫楹,反正隨便用什麼字眼來說,那便是很大、很嚇人、很莊重的一座門,那就是“奉天門”。
那可以是通往人間仙境的福門,也可以是下到地獄的鬼門,端看門下的那條龍怎麼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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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門下燈火煌,內侍跪地不動,恭迎山河到來。
香菸繚繞,一座香爐緩緩前行,穿過了金水河,來到奉天門下。香爐上刻山河之形,爐底卻給十根手指捧住,那是雙顫巍巍的手。
“安定了!”
御門金臺,內侍手捧香爐,跪倒置榻之前,奏秉天下君臣的心裡事。
霎時之間,金水橋內外百官聞聲跪地,齊聲誦號:“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門,本朝天子常朝所在,今日景泰皇帝御門決事,看他升座金臺之上,顧盼自雄,真命天子顯出的貴氣豈止九百三十萬兩銀?而那九五之尊握有的生殺之權,又何止是八百萬貧農的性命而已?
天子目望西方,龍目隱生怒意,霎時手一揮,喝道:
“宣三公三孤晉見!”
喊聲一波隔著一波,井然有序,聲音傳過,一名朽得不能再朽、舉手投足都要斷氣的老人抖將過來,此人正是本朝官職最高的一位元老耆宿,“少傅”陶顯祖。
太師、太傅、太保,合稱三公,少師、少傅、少保,合稱三孤。其職至重,是以無定員、無專授,除開國時三公俱全,之後便再也湊不齊了。百十年算來,除那些開國功臣外,只出過一位少師英國公張撫庭,再來便是這位陶顯祖了,這位陶公福大命長,撐過了四朝皇帝,整整熬到八十五歲,才弄到了一個少傅頭銜,若非如此,便算今日滿朝文武再多十倍,恐怕公孤高位仍要出缺。
“陶少傅!”皇帝奮力吼出龍吟:“聽得見朕說話麼?”
“皇……皇……皇……皇……”陶少傅竭力掙扎,雙手連連揮舞,想要下跪,氣力卻又不濟,在滿朝文武的冷汗之中,終於噴出了下一個字:“上。”
“少傅!今日御門聽政,乃是國家第一等大事,您可知道!”
“知……知……知……知……”他知了半天,霎時身子顫抖,頭往頸邊一歪,再也不動了,皇帝大驚失色,急向近侍傳動目光,內侍們慌慌張張,正要奔出,忽見陶少傅挺直脖子,朗聲叫出一個字:“道!”
文武百官相顧駭然,皇帝也不敢再問了,當即揮手道:“陶少傅年長體衰,朕特賜座!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