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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民變

江南,松花府。

顧家大宅外有一流民衝著大門狠狠吐了口唾沫。

松花府跟江南大部分地方差不多,都是七山二水一分田,並沒有一望無際適合耕種的平原,而且賦稅還比北方高。

之所以能貢獻這麼高的稅賦,全是因為江南百姓逆來順受慣了,不就是官府多收稅嘛,沒關係,咱們還能在山地、田埂種茶、種桑,還能去河裡鋪魚。

實在不行就發揮人定勝天的信念,改山地為梯田,精心侍弄土地,只為秋天多收斗的糧食。

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在農耕文明的薰陶下,江南百姓很少有閒人。

男人出外砍柴、種田、捕魚,女人在家種菜、紡織、養蠶,男男女女都為了能過上傳說的好日子而奮鬥著。

勤勞嗎?當然勤勞,過上好日子了嗎?大部分人還是忙忙碌碌只為碎銀二兩。

沒過上好日子的原因,不是因為懶,而是因為勤勞與過上好日子並沒有什麼因果關係。

反而越是勤勞,各種苛捐雜稅收得越高,看到顧家因出了一員大官而橫行鄉里,松花府人受到榜樣的力量,各家各戶都拼了命地想供出一位當官的學子。

有的人成功了,於是加入顧家陣營,繼續壓榨其它窮苦百姓,可絕大多數人是不成功的,三年一次的科舉註定不可能讓所有人考中,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才能鯉魚跳龍門,成為人上人。

吐唾沫的這位流民名叫顧文惜,松花府人士,自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小小年紀就過了童試,在十里八村也頗有才名。

奈何自打考上秀才後,無論如何科考,卻再也不得寸進,後來年紀稍大便娶了媳婦,置了田地,也算成家立業了,按道理他應該生活得很好,雖比上不足,可比下總有餘。

可誰知朝廷收的稅越來越高,他靠優免的那部分田賦也頂不住了,後來他又多次參加科舉,再加上父母生病,多年的積蓄不知不覺空了。

顧文惜本想靠著田產所出賺點銀子,將兒子送進書院,卻沒想到朝廷突然要改稻為桑,他自然不肯,家裡就那點銀子,再買了桑苗如何有銀錢買口糧。

再者種田的人家還要花銀子買糧,這不是笑話嘛。

可官府的人卻冷冷地看著他,“你也是秀才了,要麼自己體體面面種上桑苗,要麼就我們幫你們體面。”

原來體面的意思是讓河水決堤淹了他才種的秧苗,好吧,形勢比人強,種吧,把水放幹,種那該死的桑苗。

但後來的發展卻一發不可收拾,首先便是糧食被洪水沖毀,已經不能食用,不得不花高價從外面買糧,而糧食的價格已到了一日三變,越來越難以承受的地步。

而且黑心糧商為了能多賣點錢,竟往裡加了許多陳米,後來就是加泥土、加石塊,他好好的大牙愣是崩斷了兩顆。

後來的糧價已經高得他不得不變賣家產餬口,於是顧警主本家人突然出現,他們居高臨下地看著顧文惜,“你也算顧家遠親,田價我們會給得高高的,不會虧待你。”

可所謂的高價竟然不足以前的三成,他強硬著不肯賣,但換來的卻是孩子無故受傷、妻子餓得皮包骨。

妻子臨死前拉著他的手道:“好想再吃一碗白米飯啊。”

顧文惜嚇壞了,“撐著點啊,我這就去賣房、賣地!”

可惜孩子受傷沒挺過來,妻子看著白白的米飯,根本無法下嚥,睜眼流下了最後一滴淚,從此顧文惜也和其他人一樣,成了無家無業的流民。

顧文惜好歹還是秀才,有熟識的同窗告訴他,這是顧大學士推出的新政,於是他撐著病體來顧家門口,只為發洩心中的恨意。

他恨啊,恨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否則一定要殺進顧府為家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