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乘汽車,下了汽車乘馬車,接下來步行一天半,知青們終於來到了在校時無限神往的廣闊天地。
此地叫劉漢堡村,全村人都姓劉,傳說他們的老祖宗劉漢是一個馬伕,當年隨昭君出塞和親,也算參與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但終因不服塞外水土,加之懷念漢家故地,於是趁一個月黑風高夜,劉漢拐帶一個深懷幽怨的宮娥私逃南歸。為了躲避匈奴鐵騎和漢家官兵的雙方捕殺,二人晝眠夜行,慌不擇路,僅憑清晨和傍晚借些許微弱的天光追隨大雁遠去的天際,一路向南,向南,他們只想趕快翻過長城,迴歸故土,無奈走了三個多月,劉漢把宮娥的肚子走大了,最糟糕的是兩個人竟把長城走丟了。他們鬼打牆(迷失方向)般,總是在一個倚山傍水的地方轉磨磨,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長城了,這地方不要說夜裡方向莫辨,就是白天也無法走出去。走不出去就不走了,好在這裡山清水秀,天上有飛鳥,地上有走獸,只要肯勞作,吃穿不用愁。二人索性在此安家立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開荒種地,繁衍後代。這個地方就是現在連馬車都難以通行的劉漢堡村,匈奴人管劉漢堡村以及附近幾個大牧場統稱為烏拉特,漢人基本都聚居在劉漢堡村,胡人基本散落在周邊牧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歷朝歷代這一片都屬於三不管地帶,漢人過度種植,胡人過度放牧,從前依山傍水,鳥語花香的地方已不復存在。如今,這裡的山是光禿禿的荒山,這裡的水是又苦又鹹的硝鹽水。十年九旱的惡劣氣候,連這裡的人畜吃水往往都要靠老天爺開恩。劉漢堡村成了貧窮落後的代名詞,成了一個令各級政府官員頭疼操心的地方。
從家裡勝利大逃亡的劉臣則覺得劉漢堡村是天堂,這才是真正的老劉家,這才是自己紮根一輩子的真正的天賜福地。從離開家門的那天起,他便終日曲不離口——
“東方紅,太陽昇,中國出了一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呼哇嘿吆,他是人民大救星。”
最令劉臣感動的就是“他是人民大救星。”沒有人民的大救星我能一步登天麼?我能生活在幸福的天堂裡麼?劉臣是懷著最真摯的感激之情歌唱“他是人民大救星”的。
幸福的劉臣甚至覺得,此地老百姓罵人都比城裡人罵得好聽,城裡人動輒“操你媽!”而此地卻是“日你娘!”聽聽,日你娘!日你娘令人感到格外親切。劉臣下定決心在這裡紮根一輩子。
由於一直處於逃離父母的興奮之中,插隊後他是所有知青中最能幹的,他第一個學會了所有農活——耕、耙、耬、鋤、收割、揚場、推碾子等,他樣樣都在行。雖說一年的口糧只夠喝粥,但煮粥時少用糧多加水,天天都能把肚子灌得又飽又脹。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永遠過大年的生活啊,再說幹農活遠比在家裡做家務活輕鬆多了,自己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幹呢?不好好幹對得起毛主席他老人家麼?
一直好好幹活的劉臣長高了,長壯了,左臉燙傷落下的疤痕開始放光了。他不像別的知青整天疲憊不堪、唉聲嘆氣,嘴上講紮根農村鬧革命,一顆紅心永向黨,內心裡卻時刻盼望重返城市,盼回城盼得望眼欲穿。劉臣則完全相反,他最怕的就是不幸離開劉漢堡村,為此他拼命幹活,拼命表現自己是一個最革命的知識青年,千萬不要讓他回到城裡去。
在來到劉漢堡村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裡,劉臣精力充沛,心情愉快。兩年多近三年的時間裡,他活得有滋有味兒。唯一不開心的事怪六郎,六郎把他諸多外號中的一個——壞水兒帶到了劉漢堡村。
一開始叫他壞水兒的只限於同來的知青,純樸的村民們的叫法非常直觀,他們以貌取人管劉臣叫疤瘌劉。這和在學校時同學們叫他劉疤瘌殊途同歸。村民們沒人覺得他壞,也沒人叫他壞水兒,而且因為都姓劉的緣故,叫他疤瘌劉時還帶著一股淳樸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