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嬈煢煢孑立,直愣愣地凝視著腳下幽深的崖底。
眼睛空洞得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立著,靜得讓人心慌。
這個場景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這五年來,他日日都會在夢裡看見。
站在瀑布邊的奚嬈對他輕柔地勾起唇角,下一瞬就毫不猶豫地投入到了滾滾洪流之中。
眨眼間被瀑布所吞沒。
驚醒後,祁狅便再也無法入睡,只能枯坐在床邊,熬到天亮。
濃稠的夜就像一隻不知道飢飽的魘獸,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出現,啃噬掉他的血肉。
為了不讓自己那麼痛苦,他只能反反覆覆地告訴自己:奚嬈沒有死。
她那麼奸詐狡黠的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會死?
那一定是假的,瀑布底下肯定早就隱藏好了同夥,幫助她逃走。
因此當他得到護國公主的訊息,匆匆趕去卻發現那是奚嬈時,這個自欺欺人的謊言成了真,坐實了他的懷疑。
祁狅又驚又喜,又慌又亂。
壓抑已久的痛苦久釀成蠱,在一瞬間翻湧成無盡的憤怒,再次化作嘲諷和譏誚,發洩在奚嬈身上。
他甚至沒有仔細想過,西奚為他所滅,作為亡國公主,她到底有什麼辦法制定那樣一個周密的計劃,瞞過他的所有眼線,跳崖假死。
時至今日,看到奚嬈矗立在斷崖邊緣,那脆弱無助的樣子與五年前驚人的重合。
祁狅心底濃重的不安湧動上來,心顫欲碎。
或許當年她真的沒有撒謊。
她是真的抱著必死之心,打算徹徹底底地離開他。
“奚嬈……回來吧!”他的聲音抖顫著,一字一句都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昶兒不會死的,你當年跳下瀑布都沒有死……他是你的兒子,自然也不會死,回來吧,不要站在那裡!”
祁狅伸出手,雙腳極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小心翼翼地避開碎石,慢慢地朝她靠近。
“孤知道昶兒失蹤你很擔心,但你先下來,孤是太子,一定可以派人幫你找到他的,你先從那上面下來,好不好?”
然而不論他怎麼說,奚嬈都毫無反應。
祁狅心亂如麻,心痛如割。
早知道他先前就該對昶兒好一點。
就算他是奚嬈與一個野男人生的那又怎樣,索性那人已經死了,他又何必小肚雞腸,總是揪著不放?
“孤答應你,一定幫你找到昶兒,不管他受了多重的傷,即便舉全國之力孤也會治好他!你看,我帶來了一隻獵犬,它的鼻子很靈……”
奚嬈忽地扭過了頭,眼眶裡佈滿了血絲,像是被烈日炙烤過的火石。
神情漠然地看向他,不見任何委屈與憤怒,只有一片他如論如何也看不清的黑色荒原。
“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沒有死嗎?”
祁狅一怔。
如果不是因為有人在底下接應,及時把她從水裡救了出來,就只能是因為她命不該絕,幸運地被水流衝上了岸。
“我落入瀑布後很快窒息,卻因為那地下河裡有一種天生地養的蠱蟲,最喜寄生於動物體內,恰逢其時鑽入了我的身體,才勉強保住了一條命。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嗎?”
一個人死很容易,但想要活著,卻是千難萬難。
若不是因為這樣,她在遇到仇池國師之前就溺死了。
根本沒機會讓她發現自己是巫祝聖體,更不可能保住腹中的昶兒。
“如果你肯放棄這個孩子,我可把胎兒與蠱蟲一起逼出你的體外。”國師苦口婆心地規勸。
但見奚嬈哭著搖頭,目露祈求,只能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