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連月光都在畏懼避讓的昏暗巷道里,用完好的那隻手捂著受創嚴重的肩膀,跌跌撞撞地行走著行走的夏油傑能清楚地感覺到生命力正在隨從指縫間不斷滴落的血流失出體外,隨之漸漸渙散的視線也到了連視物都困難的地步。
與身體近乎瀕死的虛弱感不同,他的心臟卻在因目睹那夢寐以求的能夠改變世界的力量而狂喜地跳動著,撞得折斷的肋骨生疼。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得到「祈本里香」。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即使在這種黑暗的環境裡,那把薄而鋒利的長刀依然流淌著一層清冽的冷光,就像有看不見的光源在映照著它,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如步入捕獵尾聲準備收網的貓科動物一般輕巧地綴在他身後,正在靜靜等待著獵物血液流乾的那一刻。
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沿著牆體下滑,頹然跌坐於地,血塗抹暈開在上面,像斑駁豔麗的塗鴉。
她終於慢慢走近,手腕下垂,以刀尖指地,眼裡也彷彿跳蕩著凜冽的清光:“還有什麼遺言嗎?”
他輕笑,因為臟腑也被傷及,每說一個字都有大量的血沫從嘴裡嗆咳出來:“這算什麼……後輩對即將戰敗結算的學長的憐憫嗎?”
“算是人類觀察吧。”繪里世淡淡地說,“我聽過一句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果你對你的所作所為有所悔悟的話,說不定夜蛾校長會為此感到欣慰。”
她頓了頓,退後一步,抬頭對上霜色眼睫下的蒼天之瞳,感覺像是在透過落雪的枝頭窺看藍天:“——不過現在好像不需要我轉述了。”
覺得自己似乎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反目故友生離死別的場合,她問:“需要我回避嗎?”
“不必。”
頭髮散下來的五條悟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許多,如同時間在他身上飛速地撥轉倒退,把他又變回了十年前的那個無法無天的少年,但他臉上很多很多的漠然與疲憊又在提醒產生這種錯覺的人,在這條名為「歲月」的河裡,他並不能真的逆流而上。
繪里世挑眉,從善如流地停下作勢要退後的腳步,依然是蓄勢待發的守備姿態。
夏油傑筋疲力竭地把頭也輕輕靠在了牆面上:“你比我想象中來的要慢一些,悟。”
五條悟沒有回答這句彷彿久別重逢的寒暄,神情彷彿空曠的雪原。
終於連抬手的力氣都已經失去,慢慢地滑落下去,疲倦如潮水般一層一層地漫上,讓夏油傑的眼皮止不住地沉沉下墜。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強撐著喘息問:“沒想到最後還能碰到你……我的,家人……都平安無事嗎?”
“每一個人都逃走了,”五條悟開口,“京都那邊也是你下的指示吧?”
“嗯,畢竟我和你不同,我這個人很溫柔。”夏油傑彷彿譏誚又彷彿自嘲一般地輕笑,“你把其餘的學生送過來,就是抱著他們會被幹掉的前提,以此來作為乙骨的引爆劑,不是嗎?”
“啊,因為我相信你。”五條悟平淡地說,“你堅持的正義不會無緣無故地殺死年輕術師。”
“信任?”夏油傑認為他根本沒意識到這番話到底蘊含著怎樣的意義,“……我還有值得你信任的地方嗎?”
繪里世的目光在這兩個人身上逡巡了幾圈,露出了一個彷彿牙疼又像很想邦邦給他們一人一拳的表情,但姑且還是忍耐了下來。
“喂,老師。”握刀的手指輕輕點著刀柄,她依然一板一眼地用著敬語,提醒一般地把這個稱呼咬著重音,漠無表情的臉上像結著冷硬的一層冰霜,“如果你下不去手的話,那就讓我來。”
“……”
為學生的不近人情而微感語塞,五條悟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