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家裡打井的事,因為收麥耽擱了下來,所以總共才挖了四、五丈深(1丈=3.33米)。要是在南邊有些地方,估計早就出水了,但在黃土高原,那可是一點水的影子都見不到。
好在今年麥收結束,地裡的回茬豆子都是點種,省了不少力氣和時間。如今豆子一下地,紀滿川、紀滿慶和村裡的青壯就又開始輪流下井挖土了。
如今的打井工具只有一把钁頭,一把鐵鍁。
土要一鍁一鍁的鏟,井要一寸一寸往下打。下面的人挖滿一籠土,就拽拽繩子,讓上頭的人搖著轆轤把裝滿土的籠拉上來,再放空籠下去。
週而復始,那口黑黜黜的井越挖越深。
每天打井的人沿著井壁兩側掏有手抓腳蹬的淺穴,爬上爬下。井底深處的潮氣使得井壁土質溼軟松滑,上下的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墜入井底,斃命。
這條件真是苦啊,真的是以血肉之軀在開山挖井。
紀永靈每次看到紀滿川、紀滿慶這些漢子幹勁十足的下井,都覺得心驚肉跳。
井挖得淺的時候還好,人每次下去能在井下待上半個時辰。可是挖得越深,井下的氧氣就越稀薄,下去的人待不了一會兒,就不得不爬上井口來喘口氣,舒展一下蜷曲在井底的身體。
儘管如此,這些下井的漢子好像都不覺得苦一般,渾身彷彿有使不完的勁兒,或許他們心裡有著光明和希望。
吃水難,自古於黃土高原就是普遍現象。
紀永靈知道黃土高原打一口水井很難,可是沒想到會這麼難。
她看著紀滿川和紀滿慶幾個青壯漢子,活生生的一個人下井,又像出土的兵馬俑一樣爬上來,然後再下去,再上來……
井裡的黃土被一籠一籠的拉上來,那口黑漆漆的井,八丈……十丈……十三丈的打下去,深不見水,像一口吞噬光明的黑洞,只要讓看上一眼的人都心生恐懼。
紀永靈突然覺得,這樣打井是一件非常瘋狂的事。
她想不出,還有比在幾百米厚的黃土高原上,一钁頭一鐵鍁挖井,更瘋狂的事嗎?
但這何嘗,不是一種人定勝天的挑戰?
她都懷疑,這樣挖下去,是不是真的能挖到水。
在她看來,每天這樣下去挖的不是井,而是她的焦慮和絕望。因為老紀家這口井打了十六、七丈的時候,還沒有一丁點出水的跡象。
但是這井還在繼續往下打,當打到十八、九丈 的時候,不僅紀永靈懷疑,連紀老爺子和牛里正等幾個老夥計也開始懷疑、動搖。
紀老六蹲在井邊不遠處,吧嗒吧嗒吸著旱菸鍋子,對紀老爺子說:“二哥,不行還是把井匠叫來再給看看吧!這都打了將近二十丈咧,還不出水,咱這心裡沒底啊。而且,這井底下的氣兒越來越少,再叫滿川幾個娃下井去,怕是備不住(受不了)呀!”
“是這麼個理兒。”牛里正也點頭,說,“老哥,確實應該叫井匠過來看看。要是這一直打不出水,井底下又這麼深、這麼窄。下井的年輕小夥子都是家裡的頂樑子,再這麼下去,要是埋到底下咋弄哩?誰把人能弄上來哩?”
這時在井邊等著要轆轤的紀滿川出聲道:“里正叔、六叔,後頭就讓我和滿慶兩個輪流下井吧,拴柱幾個圪蹴到上頭吊土就成。我們弟兄幾個哩,不管我和滿慶哪個在地下上來不來,就把井填咧,我們在底下也是安息的!”
紀老爺子一聽這話,橫眉罵道:“胡說啥哩!啥叫埋到地底下!你老子我還活著哩,你說的這是啥胡話!人家有些地方的井都能三四十丈,咱這才多少丈,急個啥哩!”
紀老六也趕緊呸一口,說:“娃呀,可不敢說不吉利的話!這都是好的不靈,哈的(不好的)靈滴很!快,趕緊去到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