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一直沒收拾,堆著不少雜物,炕好像也不行,等開春時候找人重新搭一下。
燒了熱水,關好門窗,跟母親和大姐告別。
找到謝三鮮,也看到炕上的胡道強。
馬林一屁股坐炕沿,胡道強身子往後挪,低著頭不敢說話。
“喲,道哥,好久不見,大忙人,你說說,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100塊飯錢給大眼,他跟你們平分,你去打探訊息拿了大頭50塊錢,這都十來天了,人也不見,錢也不退。”
看了眼炕桌上的菜,“吃挺好呢,這大鯰魚燉豆腐,我都好些日子沒吃著鯰魚了。”
大眼拿了一副新碗筷,馬林推一邊,“我不愛吃鯰魚,這玩意黏糊糊滑溜溜的。說起這鯰魚啊,我想起國外打漁的窮人有個故事,他家啊撒網撈沙丁魚的,沙丁魚懶,就像胡道強似的,懶得脖子上掛大餅都能餓死的主兒。”
馬林夾起花生米,“嗯,花生米炸的好,脆、香,裡面還沒有生味,大眼這手藝沒話。那魚怎麼回事呢?在水裡不動彈,擠啊擠啊擠醬油,跟咱這炕上擠一百個人似的,嘿,可不就捂死了。”
胡道強身體縮成一個球,他害怕。馬林一拍桌子,胡道強嚇得跪炕上,雙手放腦袋上合十拜拜。
“漁夫著急,這可咋辦,這都是老百姓辛勞的血汗錢啊。誒,他發現鯰魚這玩意好,愛折騰個頭大,還吃小魚小蝦啥的。扔進水箱裡,沙丁魚就一直撲騰,這傢伙拼命遊,就怕慢一步被鯰魚吃嘍。送到地方,損失不到兩成,你瞅瞅,群眾的智慧啊。”
“胡道強說說故事的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表達了漁夫什麼樣的情感?寫個1000字吧,明天交給我。”
謝三鮮眨眼睛,馬爺這是嘎哈呢?好好地怎麼還讀課文寫作業?
“大眼啊,你的朋友大部分還行,總有極個別人,怎麼說呢?目無尊長,撒謊撂屁的,人不實在啊,學習都不認真。別看啦,說你呢胡道強,道哥。”(撒謊撂屁-說謊跟放屁一樣,有的人嘴懶liao讀成niao。)
胡道強:這屋裡就三人,極個別人除了我沒別人了。
抓著胡道強頭髮,給他揪了幾個痧,敲著他腦門。葛優老師腦門上這個就是揪痧,很輕的那種,重的和指甲蓋一樣大。 “當初都敢收侯忠50堵我,讓我躺地上,現在怎麼不說話?你說話啊,我給大眼100塊飯錢,你拿50,你咋這麼不要臉呢?菜是你做的?挺大個人不知道磕磣,說話,揪死你個比養的。”
隨著胡道強一聲聲慘叫,大眼站地上跟著一起哆嗦,馬爺一言不合就給人揪痧,太嚇人啦。
多年以後,胡道強依然記得這個夜晚,漫長又痛苦。馬爺吃兩口罵一會兒,時而貫口,時而詩詞,時而唱歌,罵累了給他揪痧。
他在謝三眼家炕上躺了一天,上廁所都蹲不下去,太疼了。
“大眼,長途汽車站老頭打聽到沒有。”
“啊!”大眼才想起週日馬爺交代的事兒,“打聽到了,叫付長工,解放前拉大車的,也幹坑蒙拐騙的事兒。後來公審時候,大惡霸都崩了,就剩他個小嘍囉,改造兩年回來,在長途汽車站騙鄉下人和婦女。”
“嗬~這不就是地賴子老痞子嗎?住哪兒?”
“江北三馬路道北……”
“走,帶我去,馬爺帶你除暴安良,此等雜碎欺辱新中國老百姓,簡直就是個反動分子,公然與政策做對,屬於改造不好的那部分人。”
“我蹬三輪吧。”
“多穿點,花生米和酒帶上。”
“馬爺帶你單刀赴會。”
謝三鮮看著炕上奄奄一息的胡道強,一激靈趕緊穿外套戴帽子手套和圍脖,十八的月亮很亮,腳下的路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