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熠在猗蘭院枯坐了一夜。
錦幔珠簾,綠窗紅檻,裝點好的箱籠堆疊在一起。
猗蘭院裡很寂靜,沒了穿插行走的婢女,沒了冰雪為肌瓊瑤做骨的寧王妃,添了許多寂寞蕭索。
天色剛亮,蕭熠身邊常年跟著的小廝,就端著熱水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輕聲道:“主子,奴才們伺候您洗漱吧。”
蕭熠眉頭微蹙,並不應答。
小廝們也不敢動,哀求地看向剛進門的陳瑾。
陳瑾將拂塵往腰後一別,忍下打了半個的哈欠,強撐著睏意上前小聲道:“主子,今日是柳側妃的歸寧之日,您得去慈寧宮接她回盧國公府,可不能耽擱久了”
“慈寧宮?”蕭熠跟著唸了一遍,忽地發現不對。
前日還是沒能審明白,綠竹是怎麼順利接替紫竹,搭上北涼客商的?
還有冰蠶絲價比黃金,數量極少,專供北涼皇室,如何大批次地來到大虞皇都?
北涼已經滅國,北涼客商若有意將冰蠶絲的生意帶到大虞來,也必然是無利不起早。
就算綠竹能挪用孟婉兮的銀錢,可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哪怕假託寧王妃之名,如何能說服北涼客商,將數量如此之多的冰蠶絲賣給她?
她孤身一人,懷揣鉅款暗買異寶,沒有人會懷疑她的錢財來路,也無人暗生歹意嗎?
一本萬利的事,真有異國商賈能忍住,不謀財害命嗎?
還有,如今北涼已經滅國,還能將手伸到大虞來——
“不對!”蕭熠越想越是心驚,猛地站起身:“陳瑾,立刻跟我去一趟翠春樓,再去見一見綠竹!”
“我的主子啊,您這又是想的哪出?”陳瑾忙勸阻道:“您今日還得去慈寧宮,不若將事情交給奴婢,奴婢先將綠竹姑娘帶回來,您明兒騰出空來,再仔細盤問——”
蕭熠想想也是,翠春樓就在皇城邊上,提審綠竹也不急在一時,對僵立著的小廝道:“那還不快上前伺候!”
“是!”陳瑾替蕭熠換上蟠龍紫袍,戴上金冠,膳食也很快擺上了猗蘭院的案桌。
大張旗鼓地送蕭熠出門後,陳瑾怕再出什麼岔子,親自帶了人去翠春閣,讓老鴇請出綠竹來。
不曾想,他還沒來得及見到綠竹,就先遇到了宮中出來的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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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太漫長,又足夠動人心魄,路小白小心翼翼地,動也不敢動,鼻尖輕嗅孟婉兮身上傳來的淡香。
他捨不得睡,直到朝霞從天邊升起,才輕輕叫醒孟婉兮:“主人,天亮了。”
路小白喚了兩聲,孟婉兮才終於醒轉過來,睜開杏眸,入目便是絢麗如紅錦的朝霞。
孟婉兮眷戀至極地看著日出東方,看著一輪紅日從天際升起,看著這座城市的墨色褪去,看著淡金色的日光撒向整個京都——
“真好,真美!”她讚歎道:“小白,這還是我第一次看京都的日出。”
雄雞一叫天下白。
天色漸漸亮了,繁華的京都,吆喝叫賣聲也漸漸多起來。
孟婉兮走出宗正寺的大門,將和離書交與路小白,終於真情實意地笑了。
“今日以後,孟婉兮只是孟婉兮,再不是什麼寧王妃了。”
明日當然還有許多煩惱,比如,孟家許下那麼多的糧草棉衣,孃親真的有餘力能墊上嗎?
哥哥又要回北疆,可為了她將陛下和太后得罪得如此之深,日後對上強敵,若有不測,朝廷願意及時派出援軍嗎?
姐姐已是貴妃,可徒有位份的貴妃之位,真的能護住她嗎?她與蕭熠和離一事,會不會也波及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