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欞月宮殿庭的角落裡,那棵海棠樹的樹枝應風而晃。
有積雪從枝幹上撲簌簌落下,然後穿過坐在石凳上的老婦人半透明的身體,落到了地上。
李仁平一副頹然模樣,低著頭往那海棠樹走去。
他終是愧疚又害怕,不敢走近了,就這麼離著十幾步遠的距離,停在殿庭中的空地上。
“李仁平,”婦人的聲音平靜又淡漠,與李仁平想象中的哀怨、憤怒完全不同,“哀家捫心自問,那些年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容婉鬢邊的白髮有一縷被微風吹亂,她伸手將那縷發撫平。
而後,雙手放回膝蓋上,端是一副高貴姿態。
“哀家嫁與你父皇的時候,你才幾歲。且不說當年你父皇遵從父母之命娶了你母親,後來與我情意相投又娶了我,這些都是上一輩的情感糾葛。但單就對你來說,哀家自認已經做得足夠多了。”
“你母親自憐自艾,不知照顧你時,是哀家看你可憐,為你做吃食為你裁新衣。哀家知道,你一直以為是哀家惺惺作態,慣會演戲。可你父皇當時整日駐紮於營地,鮮少回府,哀家又演給誰看呢?”
李仁平的腦子脹痛,他伸手按了按頭,有些隱藏在腦中的記憶漸漸浮出水面,讓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哀家知道,你孝順你的母親,她說什麼你便信什麼。”
“你那時還小,哀家不怪你,後來你開始對哀家恭順,哀家還以為終於用真心換了真心,沒想到…最會演戲的人,是你!”
容婉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李仁平的心口一陣刺痛。
“你可真會演啊,直到你父皇薨了,你的帝位坐穩了,這才卸下偽裝…連一聲母后也懶得叫了…”
李仁平的腦中紛雜,一會兒是容婉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一會兒是他母親的咒罵和哭嚎。
想起母親那沒日沒夜的淚水,李仁平啞聲開口:
“明明我母親先嫁給父皇,是正妻,可你來了,卻成了平妻,而且父皇每每從戰場回來,都在你房中不走,對母親那厭惡的眼神,我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母親因為你鬱鬱而終,我…我怎麼可能對你有真心,拿你當母后?”
容婉聽後,望著遠處的天空,久久不言。
半晌後,她低頭,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你可知,哀家曾也是有過孩子的。”
她聲音很輕,卻讓李仁平倏然抬起頭來。
其實,他也曾想過,慶啟帝與容婉如此相愛,卻為何沒有誕下一子一女。
如今,聽容婉提起,他的心中忍不住顫抖起來,難道是…
“是的,你母親在哀家的飯食中下了藥,那時哀家已經懷胎四個月了。”
容婉的眸色溫柔,落在平坦的小腹上,“那是個女兒。”
“不,不會的,我的母親她…她不會做這樣的事!”
李仁平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在他的心目中,母親雖傲慢無禮,但並不惡毒。
可是…
他忽地想起,在他九歲那年,某一日午睡醒來,發現久未出門的母親竟從外回了院中。
她一臉得意,見李仁平醒了,走到床邊俯下身對他說道:
‘我不會讓任何人奪了我們母子的位置!且看看這個下不了蛋的賤人以後會淪落到什麼境地!’
她雙眸中的森森寒意讓李仁平嚇得一哆嗦。
“我恨她。”容婉一字一句說道,聲音沉重又悲哀。
“哀家確實是後入的李府,雖是平妻,可哀家把她當姐姐看待,”容婉冷笑一聲,聲音悲涼,“哀家當時真是天真啊,把一個女人的嫉妒看得太輕了。”
李仁平的肩膀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