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沿著大路向大月城方向駛去。兩地相隔甚遠。需花兩到三天的車程。好在是通往都城之路,修得甚是寬敞平坦。
大月國繁華富庶之地都集中在北半部分,南部則是貧瘠的山區曠野居多。
染墨坐在顛簸的馬車上昏昏欲睡。好在靠在擎勝肩上,也不是太難熬。她還做了個挺長的夢。夢迴前世那個小鎮和漫漫旅程。
染墨家所在的小鎮是圍繞著一座孤零零的火車站建起來的。沒有火車站,也就沒有這個小鎮。
方圓不過一兩公里。站在小鎮的這頭,可以看到它的那端。周圍是寸草不生爻無人煙的戈壁灘。
她家離火車站也就幾百米的距離。每天清晨都會被火車悠長的汽笛聲喚醒。她對火車還是蠻有感情的。
她和媽媽常在寒暑假坐火車出行。唯一的乘坐路線和目的地就是從小鎮到大城,也不去其他地方。
二者相距近三百公里,中間只經停一個大站,還有一些名字很接地氣的小站臺,如長河沿、紅柳井等一閃而過。
經過一片鹽湖時,遠遠望去,閃耀著銀色光芒的雪亮湖面,宛如一塊碩大的冰玉鑲嵌在茫茫戈壁上。
坐在火車上欣賞窗外的風景堪稱一大美事。綠皮火車走得很慢,有的是大把消磨的時光。
火車大拐彎時,坐在列車靠尾部位置,可以看見前面長龍般的綠色車廂及隆隆行進的車頭,非常壯觀震撼。
夕陽下,鋥亮的鋼軌折射出道道金光,極為炫美似夢似幻。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戈壁和荒漠,偶爾有一些綠意盎然的點綴。坐車次數多了,她甚至能記住某個山坳裡頑強生長的一小塊綠地。
它就像她的老朋友一樣,每次在她經過時向她頷首致意。雖然很快掠過,也沒看清是什麼樣的草植,她心裡還是美滋滋、暖洋洋的。
這是口裡進入邊地的唯一一條鐵路線。火車上大多時候人很多,亂哄哄的。各種叫嚷聲、竊竊私語聲、小孩哭鬧聲,夾雜著偶爾播放的音樂和曲藝節目,形成一種別樣的交響樂。
她在昏昏欲睡中聽著這種混雜之音,卻有一種特別的安全放鬆的感覺。像是沉睡在一個大家庭寬大的臂彎裡,不會因孤單冷清而害怕。
令她難以釋懷的一次邂逅是,她們這個隔斷裡坐著幾個十幾歲的少年,看樣子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他們一直說說笑笑的。偶爾看看她,露出友善的微笑。
她也好想跟他們搭句話啊。可她實在笨嘴拙舌,又很膽怯,只能低著頭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其實她是在等他們跟她主動搭話,可她的樣子又讓他們不知所措。你倒是抬眼看人家一下也行啊。真是急死個人了。
有一個面容清秀,眼睛很有神的小哥哥挺有心。他隨手摺疊了一隻小紙鶴,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做得很逼真,用手點點尾部還能一動一動的。像是專門為她疊的。
她看著小鶴淺淺地笑了。可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碰紙鶴。
時間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去了。臨下車時,他們先站起來排隊往外走。
在車門處短暫停留時,那個疊紙鶴的小哥哥一直朝她這邊瞟,似乎是想和她彼此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微笑一下也好啊。
可她不知怎麼的,死活沒有跟他對視一眼,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感受一下他那溫暖的目光。
待到他們下了車,這樣的目光戛然而止——是終止在一輩子的歲月裡啊。
每當快到終點站時,播音室會準時播放一首曲調優美而略帶離別感傷的樂曲。大家便開始收拾行李,滿懷期待地往窗外張望。
多年後她查到那首樂曲名為《一水隔天涯》,再聽時依舊動容。想想當時的情景片段,有種想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