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人恍若未聞,繼續在他身上亂摸,王練之又說了一遍:“我讓你們放開,聽見沒有?”
“喲嗬,這小白臉還挺兇……”話音未落,那魏兵低呼一聲,捂住被掰折的手指,跌跌撞撞地後退栽倒。另外幾個人見狀一擁而上,被王練之幾腳絆趴到地上。有個不服氣,拾起刀劈砍過來,王練之伸出修長的兩指一夾,微微用力,鋼刀薄刃就被他生生拗斷。
“滾!”他在那幾個魏兵臀上狠踢一腳,嚇得他們連滾帶爬地跑了。
等他們跑遠,王練之才狠狠吸了一口氣,走到那婦人跟前,把襁褓遞給她。婦人抬起頭,髒汙的臉上轉動著惶恐的眼珠,愣了好半晌,才跪起來磕頭:“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王練之從懷裡掏出些銅子,塞到她手裡:“拿去吧,給孩子買點飯吃。”
剛轉過身,幾雙手揪住了他白淨的衣袂。婦人死死不肯鬆手:“公子,你是大夫吧?城裡得了癘疾,你救救我們!”
其餘幾個難民也拉住她:“我們一家老小都染上了,你行行好,救一救吧!”
王練之面有難色,轉頭看向君羽:“這……”
那婦人懷中的嬰兒,似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慌亂地發出哭喊,細弱的仿若貓叫一般。
君羽一時五味陳雜,嘆息道:“去看看吧,反正路程還長,我們也不急於這一時。”
跟著他們東拐西繞,走過一條長長街道,隨後就看見巨大的木杆攔在了城牆之間。木欄後的景象破敗得觸目驚心,那些人瘦骨嶙峋,躲在燒焦的殘垣斷瓦下,橫七豎八地躺著。有的已經懨懨一息,有的勉強睜開,渾濁地眼珠晃動一下。
這是真正的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君羽一皺眉,王練之已經止住腳步,平日淡漠一片的面容上,此時瞬間浮起悲憐神色。
因為染病的人實在太多,王練之招呼不過來。恰好又缺藥材,他見那是些傳染病人,不願讓君羽接觸,就吩咐她去城裡買藥。
等君羽走了,那抱襁褓的婦人湊過來,誇讚道:“公子,您真是個大好人,難怪娶了這等漂亮的媳婦。”
“媳婦?”王練之挑起長眉,愕然重複了一遍。
婦人見他滿臉迷茫,又疑惑地問:“怎麼,難道那姑娘不是你媳婦?”
王練之這才明白,英俊的面孔上赫然一熱,舒展開眉心,嘴角略上翹起悠揚弧度,凝成一個不經意的笑:“是,她是我妻子。”
君羽順著牆根,從城北走到城南,避開那些張揚跋扈的兵虜,一路上小心翼翼,幸好也沒碰到流寇劫匪。走了幾個時辰,終於在夕陽落山之前,找到了一家藥鋪。
藥鋪老闆拉出抽屜,隨意抓了些草烏、木通、穿心蓮,到最後一個抽屜的時候,裡面竟然是空的。老闆撓了撓頭說:“哎哊,真對不住,黃地參已經沒了。”
君羽想到王練之的囑託,於是又央求他:“老闆,你幫我再找找,這味藥急用,一定不能缺的!”
老闆想了想,忽然想起來說:“上月小兒發癘疾,家裡還留下了兩根,姑娘若不嫌棄,就到我家去取吧。”
此時到了傍晚日落,豔金色的霞光灑滿天空,行走在這破敗的廢墟上,夕陽倍加傷感。君羽遙望著這個滿目瘡痍的都城,暮春的微風揚起她的長髮,突然就明白,謝混當初為何說:“人生苦短,百年如流電,你那麼在乎別人的死活,難道不知這世上最賤的就是人命……”
原來在這個亂世之中,他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不管曾經的愛恨多麼強烈,終究會化為一團虛無。短短的幾年中,長輩、朋友、愛人,所有她想挽留的人,都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遠離了她。這一場離合悲歡,到頭來都是水月靜花,什麼也留不下。
可是子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