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長安。
作為帝國的政務中心,正對朱雀大街,大興宮南共有五座城門。除御道承天門外,每日卯時準點開啟永安、廣運、長樂、永春四偏門,供朝官上班出入。
四品以上京官,每五日的朝會則由長樂、永春門進宮,過皇城二進恭禮門前安檢後,在門下省外的待漏院等待聖人視朝,至辰時,朝班列隊,穿過皇城三進延明門,按左文右武、品秩高低的順序依次進入太極殿,面聖議政。
今日是五月初三,按例朝會。但天公不作美,大清早連下了兩場暴雨,待漏院外地勢低窪,有些積水。
恭禮門前沒有飛廊,一個身穿四品朝服官員小心翼翼地提著袍子,在隆起的地磚上左右橫跳,但朝靴早已溼透,走了兩步,眼見是沒有乾的地方了,躊躇了一會,於是乾脆一腳踩進了水裡。
“前幾年就上貼子讓禮部修繕了,修到今年,連磚也不補一塊!今日我定要參他一本,晦氣!”
守城門的金吾衛面無表情,抬了抬那官員的袖袍,“王中丞,要不你自己甩一甩吧!”
“甩甚甩,我袖囊裡有奏摺有朝板,你摸摸就是,左右我總不至於藏把匕首。”那官員臉色神煩,閉著眼睛抬著雙臂站那接受金吾衛的搜身。
卻聽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渠讓,你今日又有奏摺要參誰”
王中丞轉身,卻見不遠處一個錦衣青年揹著手,絲毫不顧地上的積水,踏步而來。正是大唐二皇子,趙碩。
王中丞臉上的陰晦頓時化作了驚喜的笑容,一邊作揖一邊道:“二郎!你何時從河隴回來的”
“昨日!”
趙碩年初領了皇命,代君父去往河隴巡視軍情民情。先是在蘭州停留了幾日,過問了去歲稅收及民生情況,後去了涼州考研農田墾荒和流民安置,接著又馬不停蹄去了隴右邊塞石堡城,視察了唐軍工事和戰備情況。
此一行,趙碩足跡踏遍了河隴之地,輾轉六州十八縣。長篇大論寫了數千字的奏表,著重對河隴民情、婚恩令、農事稅收現狀、河西邊軍及六州府軍戰力進行了深入評估。
這奏表中,還特意提到了一個地方,和一個人。
王中丞王渠讓曾是趙碩兒時的伴讀,如今供職御史臺。兩人關係親密,此時見了趙碩,王渠讓當然高興。只是趙碩詢問他要參誰的時候,王渠讓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我這次朝會,就參他營州都督康六。”
“康祿”趙碩“嘖”了一聲,“康祿這人不挺好嗎凡是過年過節就跑來賀喜,來不了還專門讓人送禮物,朝中上下都在說他好話,挺會做人的,你參他作甚”
“二郎!”王渠讓拉著趙碩到了一邊,“我要參的就是他勾連朝官,意圖不軌!”
趙碩盯著他看,良久,才說道:“我勸你不如把摺子扔水裡去。”
“為何!”
趙碩看了看四周,道:“怎麼我走了四個月了你還沒長進你要知道你參的是一州軍長,謀反的大罪!除了給朝中大員送禮之外,你還有其他實質性證據嗎”
王渠讓搖頭,“沒有!”
“哎!”趙碩嘆了一口氣,拍了拍王渠讓的肩膀,“其實我也不太喜歡他,但是架不住我父親喜歡他啊。我眼下尚且拿他沒辦法,你御史臺參一本上去,頂多也就是今年收不到他的禮物罷了。”
他擺了擺手,“丟了吧,摺子丟了……走,去待漏院,我跟你說個人……”
兩人過了恭禮門,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宮牆下並肩而走。王渠讓感覺鞋子裡進滿了水,走起路來“跨吃、跨吃”地直響……
趙正躺在新做的躺椅上,被大槐樹的陰影籠罩,敞著衣領子感受著涼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肩上的箭傷已經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