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春門外的廣場是千牛衛閱兵時的集結場地,往前數很多年,歷來兵馬大元帥出征時,部曲皆在此門集結。平時,永春門作為朝官停車的處所,每到朝會時,門外便停滿了各府的馬車或者牛車。
官員們入朝議政,馬伕們便就在永春門外諞閒傳,另外,還有專門的僕役打掃糞便。若是誰家的馬車走後留了一地的馬糞,御史臺還有專人通報,朝會前點名批評。懲罰不重,多為罰錢,少則二十文,多則數貫。但點名點多了,容易被同僚嘲笑,罵人不至於,但諸如“連馬都看不好,你還能作甚”的此等貶低之語層出不窮,讓人臉上掛不住。
趙正下車時,卯時還未到,宮門還未開。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人,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處,挨著火盆子正在一邊烤火一邊等時辰。眾人見火光下,一個身穿紫袍的年輕人正在車下四處張望,再抬頭看那車牌,竟是“涼王府”的馬車,有機靈的便已猜到來的是誰。
當下便有人朝趙正拱手作禮,稱呼也不盡相同。
“上護軍!”
“趙侯!”
“趙檢校!”
趙正心道這也是一幫老油條,僅憑穿著打扮,所乘車馬,不用自報家門,便已人人皆知了。於是也陪著笑臉,一一回禮,“各位好,各位好!”
只是眾人並不與他深談,只簡單問候,便又三五成群,縮在火堆邊竊竊私語起來。
“想不到如此年輕!不是傳言中那身高九尺,魁梧異常麼?怎看著像個女子?”
“可別瞎說,趙檢校安西一役,滅約茹十數萬人馬,如殺神一般,怎會像個女子?”
“我觀這趙檢校,眉眼間似有乾坤。只可惜不是世家出身,否則以他這般功績,少說也是個同平章事,如今走背字,就混了個檢校兵部尚書。”
“你這陰陰陽陽的,是在嘲笑安國公的同三品?當心被御史臺的聽見,割了你的舌頭!”
“閉了你的嘴吧,安國公來了。”
“來了便來了吧,天黑如此,他知曉誰是誰?”
……
趙正聽了個大概,轉身一看,果然看見趙金玉從後邊跟了上來。
“元良!方才見了涼王府的車,是你吧?”
“是。”趙正點點頭,笑著看他,火光下,趙金玉一身正經打扮,讓趙正有些恍如隔世,又似人在夢裡,嘴裡“嘖”一聲,道:“我從來不知,金玉穿上官袍,卻真似如人們說的那朝廷大員,一絲不苟,頗具威嚴。”
“誰這麼說我都不打緊,唯獨元良這麼說,是折煞金玉了。”趙金玉揣著手,嘆氣道:“不過只是一身行頭,莊稼老汗穿上,看上去都至少是個三品。在長安,人人都喊我一聲安國公,可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我本就不是什麼趙平良,只仍舊是平涼趙氏子侄,那個跟在元良身後,忙著算賬的趙金玉。”
他轉頭四處看了看,“涼王呢?”
“那呢!”趙正呶了呶嘴,趙金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趙碩被一幫大臣圍著,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你不去聽聽?”趙金玉道:“說不準與兄長你有關呢。”
趙正“嗤”一下笑出聲來,“既是與我有關,我聽了就與我無關了麼?少聽些,便少些煩惱,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你倒還和從前一般,心大如鬥。”
“這叫順勢而為!”
趙金玉點點頭,望著那堆紫袍的人湊在一塊。
那人群中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有人高聲喊道:“金玉!”
“誰呢?”趙正隱約聽那聲音蒼勁,似是個中年人。
趙金玉搖搖頭,
笑道:“我丈人,大約是要我過去,商量怎麼對付你了!”
“那我得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