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飄在風中,穿透了呂樹的身影。
呂樹似乎是啞然了,垂著頭,片刻後,才低低出聲:
“【因為有些話如果就這麼說出來,就不鄭重了,我怕你們會忘記,想等一個特定的時機……】”
下一刻,風吼如野獸咆哮,樹木在風雪中搖曳。
一陣風動,呂樹的身形消失了。
這是蘇明安第一次如此強烈地爆發心底裡的陰暗。
他給隊友、給外人、給觀眾、甚至給他自己呈現的形象,都是光明的,偉大的。內心永遠澄澈通明,懷揣著巨大的熱切與善意。
可接觸了最大的善,他也比大多數人都清楚最大的惡。諸如諾爾——他何嘗不知道諾爾可能有隱情?但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很顯然諾爾心底產生了真切的動搖。
包括山田町一、林音、路、艾尼……還有他自己,其實心裡對彼此的想法都不會完全無私,必然會留存一些陰暗。
如果完完全全毫無私慾,那就不叫“聖徒”了,叫“神”。
可他們沒有錯,錯的是他。
諾爾有自己的想法,沒有錯。呂樹想呈現完美的遺言,也沒有錯。
錯的是他。
是他產生了過於憋悶的痛苦,長長久久無法排解,以至於他們落下的一根稻草,就在最後徹底壓垮了他。
他一直清醒著、知曉著、沉默著,只讓自己的目光落在眾人光明的部分。如果不是他們死了,他永遠也不會說這些話。
但他們死了。
空無一人的世界盡頭,他關閉了直播,一個人對著荒原嘶吼發洩。
痛苦不已的情緒,如同激流淹沒了他。
可世上已經無人能回應他了。
白雪掩蓋了一切的赤忱與陰暗。
這時,他側頭看向另一片空白處。
那裡出現了一道粉色的身影。
“——【滴滴答答】。”
和前兩人的幻覺不同,她沒有看向他,而是低頭安靜地打著遊戲機,“滴滴答答”的畫素聲不絕於耳,清脆得如同風雪中的一曲鋼琴。
她靜默地在雪中行走,不曾抬頭,悄然無聲與他擦肩而過,像是就準備這麼離去。
他沒有嘶吼,只是凝望她。
他們之間的離別沒有誤會與糾葛,只是純粹因為……她沒等到他。
“……玥玥。”蘇明安啞聲開口。
她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嗯?”的一聲,疑惑的聲音從貓耳帽裡飄出來。
“……我想念你。”蘇明安說。
玥玥緩緩抬起頭,望著他。
他的眼神疲憊,幾乎快要睡著了。
“……嗯。”玥玥應了一聲,微微露出笑:
“我也是。”
下一刻,她也消散了。
……
“嚓嚓,嚓嚓。”
手掌挖出白雪,拋到一邊。
蘇明安俯身,不停往下刨雪,指尖染滿了冰冷的雪,手指凍成了青紫色,可他仍在挖掘。
時針指向十一點四十分。
手掌的傷口被凍裂了,鮮紅的血染紅了雪坑,片刻後,一個一人大小的雪坑顯露在眼前。
鮮血的結晶點綴著,像一個漂亮的雪棺材。
“嘭。”
輕輕一聲,他躺了進去。
四周靜謐無聲,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嘯。全身血液逐漸凝固,心率和呼吸逐漸變得緩慢。
重新開啟了直播間,彈幕在他逐漸合上的眼皮中刷過:
【晚安……蘇明安。】
【睡吧,下次醒來,紅塔的風就很溫暖了……】
【這應該有零下七八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