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珏話音甫落,案上的一點燭花便爆了個輕響。
少年與她相對而坐,眸中溢滿了濃濃情意,正殷切期盼地望著她。
他在等她的回答,似乎只要她一句話,他就能犧牲一切救她於囹圄。
可師杭渾身卻止不住發冷。
家破人亡,淪於敵手,她不會愚蠢地高估自己。此人與她只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什麼深情厚意,顯然只是引誘哄騙罷了。
孟開平忽冷忽熱、喜怒無常,但數日相處可見他絕不是個陰毒之人,說話也還算話。
從來,多情還似無情。至於眼前這位究竟是否面善心狠、兩面三刀,可就說不準了。
“……倘若我不肯呢?”
少女微微低著頭,模樣瞧著十分脆弱無依,柔聲細語道:“黃都尉與我沒有家仇,難道就沒有國恨了嗎?”
“天下同為元廷所負,談何國恨?”黃珏盯著她瓷白的側臉,心中頗覺憐惜:“你不必畏懼孟開平,他大我幾歲是不錯,卻還管不到我頭上。”
“況且,無論你跟著何人,都免不了隱姓埋名、受盡折辱,更得不到應有的名分。但你若跟著我,我可將你送去我長姐處,待大業既成,再以良妾之位迎你過門,名入族譜,如此也不算怠慢了你。”
這簡單幾句話,聽上去倒十分體面周全,好似真心實意為她著想,連她的下半輩子都安排好了。
換作旁的弱女子,應當要對他的恩情感激涕零了吧?
可師杭卻微笑道:“我說過,我是個最惜命怕死的。黃都尉許了這麼些好處,命薄之人恐怕享用不起,您何不再許些死後的優容呢?如是這般,我去時也好安心。”
聞言,少年霎時斂去了淺笑,故作不解道:“姑娘這是何意?”
師杭腰背挺直,端坐於案前,不緊不慢回道:“黃都尉嘴上讚我,心裡卻將我當傻子戲弄。就算你能瞞過那位齊大人,孟開平又豈會善罷甘休?你們一個是能臣,一個是義子,兩方相爭至多不過各打二十軍棍,略過此事再不提及。可我又會落得什麼結果呢?”
“若此事鬧開,但凡走漏一絲風聲,我便真真是非死不可了。”
師杭神情嘲諷,繼續道:“應天有那位美人作例肅清軍紀,而我則是下一個。到了那時,不知黃都尉可還想得起為我收屍立墳?”
自然不會的,那時,他應該早將她拋在九霄雲外了。
儘管師杭根本瞧不上孟開平,但至少那男人從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黃珏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卻又絲毫不顧她的死活,用心為何,師杭也大概猜得出。
“於你而言,能否得我根本無足輕重,只要孟開平同樣得不到便好。”
師杭冷冷道:“你只是將我當作一個足以抬高身價、炫耀收藏的物件罷了。”
齊家祖祖輩輩都是貧農,他縱為齊元興義子,頂多靠數年造反劫掠得了財富,離“貴”字還差得太遠。天下一日未定,他們仍是亂臣賊子,那些真正傳承清貴的世家絕不肯同他們有半分瓜葛,更遑論聯姻。
也正因如此,朱先生為孟開平測姻緣測出了一位“金枝玉葉”,她才覺得可笑至極。
就連齊元興的妻子都只不過是富戶養女,他憑什麼能娶到名門貴女?
“師姑娘,紅顏自古多薄命。”
少女的聰慧沉穩果然再次打動了黃珏,他玩味道:“有你這樣身份的美人相伴在側,足夠令人豔羨,說是增光添彩也不為過。”
“早聽聞臨安杭家科舉聯翩、代有名人,先祖更是官居宰輔、配享太廟;至於師家,想來天下讀書人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看重這些,敬重這些,可孟開平不會,他只看得見你的美色皮囊。”
師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