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腳就是他最後的氣力了,之後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昏倒前,他仍迷迷糊糊地想——這下,這女人總不會再怨他了吧?畢竟他待她也算是仁至義盡、捨生忘死了。
半夢半醒間,孟開平似乎聽到些哭喊和吵嚷聲,很快,口中便被灌入了許多溫熱濃腥之物。他隱約感覺自己吐了好幾回,再往後,耳邊逐漸清淨下來。
等他再次醒來,天色已然大亮。
“你終於醒了……”
女子輕如片羽的嗓音帶著絲哽咽,自榻邊傳來。孟開平迷迷糊糊的,還以為是師杭守在旁邊,便強壓不適側首喚她。
“筠娘?”
這兩個字一出,周遭霎時靜了靜。那女子沒有應他,默了半晌才道:“二公子,妾是於蟬。”
孟開平定了定神,終於看清了眼前之人,只得笑了笑轉而道:“是你啊。”
他想起身,於蟬卻制止了他,扶著他稍稍靠在錦枕上:“彆著急,大夫說你還需要靜養幾日。”
“中毒而已,又不是傷殘。”孟開平清了清嗓子,不甚在意道:“既然沒死,說明這毒也算不得厲害。”
聞言,於蟬坐在他面前嘆了口氣,滿臉擔憂道:“你總是這樣,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教旁人替你提心吊膽。你此番中的是鉤吻之毒,又名‘斷腸草’,厲害非常。幸而你所飲不多,否則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還有你臂上這傷,深可見骨,差些傷及脈絡……”
孟開平被她這番絮絮叨叨說得頭暈,勉強耐著性子道:“多謝照看,不過,我這是睡了多久?袁復呢?”
於蟬慢條斯理道:“你已昏睡一天一夜了,袁副將和師姑娘都在外間,二公子想見誰?”
孟開平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也不再刻意掩飾,直言道:“昨日辛苦你了,這就回去歇著吧,煩你把那女……嗯,將師姑娘請進來,我有事問她。”
於蟬微微頷首。她站起身,臨去前卻彷彿想起了什麼,回首一禮。
“二公子,還有一事,妾須得告知於你。”
*
屋內那位於娘子,師杭早聞其名,今日才得見其人。
黃珏曾說過,於娘子曾是孟開平兄長的女人。雖然這話存疑,但師杭料定孟開平眼光奇高,應當看不上尋常人家的姑娘,想來這於娘子一定姿容絕色。可真正見面以後,實話說,她生得不如師杭想象中貌美。唯獨有股子溫婉動人的氣質,叫師杭自愧不如。
幼時,師杭也曾被阿孃訓誡過。阿孃說,女兒家應當柔情似水些,否則出嫁後容易吃虧。她不明白具體該如何做,便乾脆學著在外寡言少語,旁人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一笑置之,可阿孃又責她這樣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的溫柔與耐心只對少數人,而有些姑娘卻能讓見者皆如沐春風,不忍無禮相待。”
師杭覺得,這位於娘子便做到了這一點。
她來時,對屋中的所有人都以禮相待,更對自己這個身份尷尬的女子沒有半分忽視與輕蔑。瞭解孟開平的傷勢後,她柔柔弱弱地坐在椅上垂淚,緊緊捏著帕子,再三懇求大夫一定要全力醫治。那情形,連一直死盯著師杭的袁復見了都不忍心,趕忙連聲安慰她。
於是師杭默默地想,這孟開平還真是大難不死,豔福不淺。
“師姑娘。”
思緒紛亂間,師杭一抬頭,正瞧見於蟬從內室步出,望著她微笑道:“二公子請你進去。”
“將軍醒了?”袁復的反應比誰都快,聞言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追問道:“他怎麼樣,要不要再喚大夫來?”
“不必了,湯藥應當煎好了,師姑娘一會兒服侍二公子喝下便可。”於蟬溫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