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杭覺得這男人有些莫名其妙。
他原本神采奕奕地同她炫耀著,不知為何,突然就閉嘴不吭聲了。他煩躁地撓了撓頭,將手上的畫卷隨意丟在一旁,又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瞧著很不愉快。
他似乎還想說些刺人的難聽話,師杭卻根本沒力氣再同他折騰了。她緩下聲氣,慢條斯理道:“閣下所言句句有理,我自然不能不信。但福叄公子並非是我的未婚夫婿,又何來為他守身一說呢?”
這說法倒是意料之外,孟開平以為她是想同福家劃清界線,面色立刻好看不少。
“你這話還算明白。他雖考了個勞什子功名,但候缺三年未補,可見只是依仗父兄庇佑混日子罷了。你若嫁去,也算不上好姻緣。”男人如實說道。
然而,師杭卻搖了搖頭,解釋道:“從前,我曾真心期盼過這門親事;可換作如今,我已不配嫁入此等人家了。”
她說著,抬頭看向孟開平:“兩家未能如期過聘,口頭之約做不得數。我貪生怕死、受辱於賊,可福叄公子君子坦蕩,名聲絕不該為我所累。”
孟開平終於聽明白了,原來繞了一大圈她還是覺得自己毀了她的好姻緣,當即冷笑道:“世家女,果真夠清高。你覺得自己最無辜最可憐是嗎?我告訴你,此地的平民無辜、將士可憐,唯獨你們這些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錦衣玉食的官宦子弟不配說這些!”
聞言,師杭顫聲反駁道:“簡直荒謬!旁人或有此舉,然我父從不欺壓百姓,更當得起‘清廉’二字!”
孟開平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嘲諷道:“師大小姐,一個漢人能做到叄品大員的位子,你真覺得他會兩袖清風嗎?明面上不做壞事,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師伯彥口口聲聲為民守城,可他若降,徽州城起碼少死一半人。看不清局勢,還拉著上萬人為他的名聲墊背鋪路,這便是他的‘清高’!”
“你作為他的女兒,見了此人下場,如今又想用什麼來成全自己?”
“既食元廷俸祿,你家中的一草一木便都是民脂民膏。外頭打了十來年的仗,你卻能安於閣中享盡清閒富貴,到如今,也算夠了。”
師杭聽見這一句,整個人都驚住了。
十五年來,她從沒想過這些,更沒人會同她說起這些。
從記事起,爹孃愛著她,下人敬著她,即便後來有了阿弟,她還是家中最受寵的;而到了議親的時候,因為美貌與家世,旁人提起她都帶著愛慕或豔羨之心。
唯獨這個站在對立面的男人,他不愛她也不敬她,所以才敢如此放肆地鄙夷她。
一陣冷風忽地鑽進來。
師杭回過神,趕忙用被褥裹住了自己裸露的肩頭,抬眼卻發現男人掀簾離開了。
他竟穿好了衣物,然後留下這一片混亂,自顧自地走了?
師杭被丟在這裡,孤零零一個人,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方才他下手兇惡,將她的外衫都扯破了,此刻,師杭渾身上下只有肚兜和褻褲完好。
外頭可是軍營,她想了又想,終究沒敢貿然出去。
師杭等啊等,眼見案上的燭火已經燃了大半,還是沒等來任何人。她一邊擔心柴媼,一邊擔心阿弟,一邊擔心自己,這樣想著想著居然不知何時就睡著了。
而她再次醒來,是被帳外的一嗓門喊醒的。
“師姑娘!”
師杭彷彿在夢中,驟聞此聲,一下子驚坐起來。還沒等她徹底清醒,便聽見帳簾外有個男子繼續喊道:“師姑娘!將軍命你即刻過去!”
將軍?什麼將軍?
師杭呆愣了片刻,茫然望著黑漆漆的四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身處何處。
將軍指的是方才那男人吧。軍中官職頗多,地位稍高些的統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