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珏聽了不由朗聲笑道:“我與他要爭鬥,可我與你,能有什麼可爭的?不在一處謀利的朋友,方才能處得長久。像我們這樣的人,結交的朋友多,死去的朋友更多,誰敢將心輕易掛在旁人身上?我隨丞相來此親征,便聽聞孟開平後院專寵的女人快病死了,能有如你般不懼我、打趣我的女子實屬難得,你病死了,我多少還是會可惜的。“
原來這人的脾性根本沒變,師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問道:“什麼丞相,齊元興不是平章政事嗎?”
黃珏道:“你還真是被關成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雀兒了。婺州攻下後不久,中路紅巾軍捷報頻傳,上都被毀,平章升任儀同三司並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這是元廷對咱們的示好。”
給一個叛軍頭子升官,師杭發覺元廷的官員當真是昏頭了:“九十餘年的兩都巡幸慣例,如今都被你們一把火給毀了,當真是‘大功績’。”
“上都是皇帝老兒的行宮,燒便燒了,還怕他不成?元廷施暴於民,內鬥紛紛,可謂自斷手腳矣。別以為造反算什麼惡行,咱們義軍文不貪財、武不怕死,除暴安良,弔民伐罪,豈不比大都那群尸位素餐者強得多?況且,再大的功績,也比不上你男人和齊文忠啊……哦,對了,還有那位朱先生。”
黃珏頓了頓,繼續道:“齊文忠先鋒有功,升親軍都指揮使兼領元帥府事,今後便要任一府之長駐守建德了。朱升為丞相薦浙東四學士——青田劉基、金華宋濂、麗水葉琛、龍泉章溢,人人都是博學鴻儒之賢士,實乃丞相意外之喜。至於你男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丞相賜他銀碗文綺、名馬長槍,幾位元帥中,獨他年歲最輕也最風光無限。如此說來,師杭,他們是得意之人,你我卻皆為失意之人啊。我瞧你萎頓在此,實在不快。”
說罷,黃珏側首看向院牆邊的柿子樹,指著它道:“這樹還有個名字,叫作凌霜侯。早年丞相寒冬臘月裡為人追殺,正逢飢渴難耐之際,恰遇此樹,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後來丞相又偶然經過那村,見了那樹,他當即下馬將戰袍解下披在樹上,說‘封爾為凌霜侯’。”
這樣的故事,連孟開平也未同她講過。師杭聽了,覺得齊元興還是有些不凡氣度的,稱得上梟雄二字,於是回道:“樹皆封侯,我想,若有朝一日齊元興當真登上了那個位子,定會讓你們也功成名就的。”
只聽黃珏又道:“俗話說,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人。我們這群人本只是淮右布衣,天下於吾等何加焉?可既然走到這一步,便要擔起自己的責任。楊完者敗了,其麾下二三十萬人皆作鳥獸散,我們若敗了,麾下數十萬人也將要化作飛灰了。“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師杭聽出他在勸慰自己,心中難免感激,可惜他們的立場不同。
“黃將軍預備在建德待多久?”她轉而問道:“還是說,孟開平又要調往別處了?”
這女人真是聰明至極,但在某些事上也糊塗至極。黃珏無奈道:“你猜的不錯,陳友諒遣兵攻池州,此人是我軍心腹大患。孟開平將要隨我支援趙元帥,他們已在九華山紮營結寨。”
師杭早聽說過趙至春的名頭,此戰彙集兩位元帥,想來是極不好打的。於是她道:“那我便不去了,不如留守建德。”
黃珏笑她天真:“你不想去,孟開平放得下嗎?他生怕自個兒在前頭拼命,你悄無聲息地在後頭嚥氣了。他是一定要將你放在眼皮底下的。”
言及至此,也沒旁的好說了。黃珏起身告辭道:“我此來也並非空手,另帶了些禮交給了青雲。那丫頭從前在我阿姐跟前服侍,心思細,人也可靠,你大可以放心用。”
什麼禮?
黃珏走後,師杭壓不住好奇,忙將青雲喚來。兩人解了包袱,發現其中竟是兩瓶秋梨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