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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馴獸師的隱形

人類是一種特殊的生物,他們生於萬物,又演化萬物。翻譯是一種特殊的渠道,它們生於溝通,又演化溝通。

翻譯家韋努蒂(wrence venuti)提出了“隱形”(visibility)的概念,概括說來,就是譯者在翻譯外語文字時,會將語言風格、表達習慣等貼近目的語,導致讀者在讀譯文時,並不一定能意識到在讀“譯文”。換言之,讀者並不一定能意識到這篇文章不是出自本土作者之手,而來自海外。

譬如有一版哆啦a夢的臺配,主角野比大雄就譯為葉大雄,將明顯的島國姓氏改為國內大姓。長期以來,譯者因為充當媒介,地位並不比得上作者,畢竟一邊是轉述,一邊是創作。有許多翻譯工作者都試圖改變這種刻板印象——

但是,“隱形”對譯者來說限制了高度,卻給一類特殊的存在加了一層保護衣。

他們是馴獸師。

唐淺的聲音,徐徐傳來。

“最低階的馴獸師,手執長鞭,以鞭刑,驅使獸。只是身為拓荒者,擁有開山鼻祖之稱,他們昭告世人:我可為主。此為人獸之爭,卻為人所用,演化為人人之爭,依舊手執長鞭,以鞭刑,驅使人,故有主奴。”

“第二級的馴獸師,心向懷柔,以愛馭獸,獸因此有了新身份:寵物。以此為基,名為寵物的種族演化擴大,花鳥蟲魚、飛禽走獸,到人類本身。人寵和諧,地位不等,人佔主導,人為帝王,可以隨心所欲主宰寵物命運。”

“優秀的馴獸師,享受擁有寵物的樂趣,不滿足於一二隻數,甚至想構建族群。他們意識到,以愛馭獸存在上限,須施以壓迫。然鞭刑下乘,因此口蜜腹劍,以精神馭獸,又以精神馭人,牢牢將目標把握在身邊,為寵亦為奴。有人稱之為pua,也就是精神控制。”

“而頂級的馴獸師,已經失去了這種追求。他們渴望更高明的馭獸方式,解放自己的雙手與時間。一種嶄新的馭獸方式出現了:從內部馴化,到自我馴化。他們悄無聲息地滲透進獸群中,不以人馭獸,而以獸馭獸,獸的後代永遠是獸,寵物的後代永遠是寵物。自出生起,獸就自發為人主馴化子嗣,在此過程中,又不斷完善、進行自我馴化。”

“而有趣的是,這四級馴化標準,竟然能完美放到諸多關係上。譬如父母與子女,男性與女性,資本家與勞工。馴化的過程環環相扣,代代相傳,一代人馴化了新一代人,新一代人在這種馴化中又馴化下一代人,四重馴化互相交纏,竟然那麼和諧。”

“你看,你意識到馴獸師在哪裡了嗎?這種隱形,是不是很厲害?”

“因此,我將這裡的adapt譯為馴化,你可認同?”

不只是陳思佳,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愣愣的,他們都讀過毛姆《負重的牲口》,這本來是描寫苦力的悲慘境遇,苦力的後代永遠是苦力,苦力習慣了自己是苦力。可唐淺這樣一通……詭辯?還是說……

總感覺,也不是沒有道理。

唐淺微微一笑,繼續說下去:“所以,當我們身在這種馴化中時,這種馴化的名稱改變了,可以稱之為——”

“文化。”薛禮忽然接上。

唐淺一怔,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薛禮,卻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是了,當大部分人都接受重男輕女的思想,以此相傳,又讓新生的女性完成自我馴化,再繼續傳下去,這就不是馴化,而是“本就應該如此”,變成了一種“文化”。

父母與子女、資本家與勞工也是一樣的。

“仔細想想,你和父母的相處過程中,到底是誰在主導一切。”唐淺緩緩踱步,站到陳思佳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每次論起婚嫁,先開口的不是陳國偉,永遠會是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