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的速度不算慢,車輪碾在積了雪的路面上,不斷髮出“咯吱”的刺耳聲,直到被一隊持戟金吾衛攔下,車速才緩緩減下來。
這已是途中路遇的第二波金吾衛巡查,按照慣例,兩街一什巡衛,這一批若過去,這馬車恐也要抵達目的地了。
那縮在角落裡的僕從此時已被鎖了穴道不得動彈,但聽見外間的響動聲後,仍下意識看向李振。
後者按著膝蓋坐著,神色只如古井般波瀾不驚。
坐在他斜對面的金吾衛小校手裡把玩著匕首,咧嘴笑了笑,繼而掀開車窗簾,將手中令牌顯了出去,“宮裡夜宴結束,陛下令我等送司徒歸宅,可要對口令?”
外間的人將火把探了過來,但眼睛全然不敢向車簾內張望。
李振面色不變,眼睛卻盯著那金吾衛小校的後背,稍有些攥拳起來。
而外間的巡衛在核對過令牌無誤後,便後退半步,出聲詢問。
“李公府邸應在南城觀德坊,諸位怎到了北城來,可是繞錯了方向?”
李振眸中略喜,用手揪著鬍子,腦中已開始思忖這晉人被揭穿後,自己該如何自保。
但那金吾衛小校此時卻忽然轉過身來,不待他有什麼反應,便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將他扯到車簾邊上。
“皆是李公的意思,我等不過依令行事。”
李振渾身一僵,能察覺到那匕首已抵在了他的後腰上。
外間那巡衛並不能看清車廂內的動靜,此時忽地見一著紫袍的四旬文士露面,便持著火把低頭見禮。
“見過李公。”
“夜深至此,你等巡夜甚是勞苦,”李振肅色道:“但洛陽安危實是皆操於諸位手中,可莫要翫忽職守。”
“李公但且安心,我等定然盡心盡責,一刻不敢鬆懈!”
巡衛實則有些受寵若驚,當下也不再多問,當即便向手下揮手:“是李司徒的車架,放行。”
李振嚅囁了下嘴,面上閃過一絲氣惱的模樣。
但車簾已被那小校放下,繼而一把將他推了回去。
馬車重新開始駛動,漸掩於雪夜之中。
巡衛有些振奮,此時滿臉肅然之色,看著左右的持戟金吾衛,道:“既得李公勉勵,爾等切記要仔細驗查,莫要走了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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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小校將匕首搭在了僕從的脖子上,一直都呈笑色的臉此時已冷了下來。
“司徒莫要耍些小心思,須知在下可不是你們梁人。”
李振的臉亦有些發冷,沉聲道:“閣下這是承認你晉人的身份了?”
“司徒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多問。”
小校冷冷一笑,低頭看向僕從。
那僕從正瞪著眼睛向他表達不懼之色,那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卻忽地猛然一插。
李振本還冷冷看著那小校,正欲再套點資訊出來,此時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得向後一仰。
小校隨手扯過車廂內甚顯奢華的毛毯,將之按在了僕從即將湧血出來的咽喉處。
他伸手鉗住僕從的嘴,慢慢用毛毯將他整個身子都裹住。
“深呼吸,頭暈是正常的……對,深呼吸……”
李振的眼角不住跳動,臉皮抖動了下,聽著那渾如惡魔的低語,終於不敢再出聲了。
馬車也漸止住,有隨行的金吾衛卒持著火把喚著坊正開門。
片刻之後,坊門大開,馬車便徑直駛入。
這會,小校才直起身,將染血的匕首在毛毯上蹭了蹭,繼而用之割下一塊布條,向李振過來。
後者雙手冰冷,面上卻還依然沉靜,他瞥了眼角落裡已全無氣息的僕從,終究沒做多餘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