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謝玿最後一次看到這座府邸的模樣了。
謝玿最後一次回眸,遙遙望著中堂,從前的歡聲笑語迴盪耳旁,逝去的時光似乎回到這裡,謝玿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佩劍。
他忽而覺得他還沒好好熟悉謝府,哪怕他已經在此生活了三十年。
他還想再走過那廊、那橋,挨個挨個院子去串串,再和下人們一起嬉鬧,可他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記住謝府,沒有時間安頓好所有人。
謝玿收回思緒,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謝府。
白日裡,謝玿將濯王所言俱告訴太子一行人,太子大駭,當即以手成拳砸在桌子上。待他轉過身,嶺南王、謝玿一眾皆看著他,那目光摻雜了太多情緒,有不安,有彷徨,有堅定,有希望,他們都在等著太子下達最後的指令。
良久,太子沉聲道:
“都準備好,計劃不變,以宵禁鼓聲為號,聞之即刻行動。”
“是,謹遵太子指令。”
太子看著眼前將與他同生共死的這群人,聲音裡明確地染上一絲哀傷:
“諸位,保重。”
如此倉促行動,今晚註定有一場惡戰。
“玄珒,你隨我一道。”
太子對謝玿如此說道。
謝玿沒說話,卻握緊了太子的手,兩人靠得很近,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沉著,緩慢,像面對未知時自我安撫的嘆息。
在確定今晚逼宮之後,謝玿又去單獨尋了禤蔚,將濯王的信件交給他。
看著禤蔚讀信時越發沉重的面色,謝玿大概也猜得出來,濯王定是要禤蔚明哲保身,不要傻傻地直接參與其中。以禤蔚這重情重義的性子,定然是萬般為難。
故而謝玿拍拍他的肩,道:
“你自己選。”
禤蔚直視謝玿的雙眼,透過這雙眼,他看見自己惶恐的面色。他的視線又回到謝玿臉上,那些傷口會癒合,可會留疤,就像這天下一樣。
“謝大人,我想與你們一起,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謝玿看著禤蔚突然格外堅定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隨即笑開,道:
“好。”
禤蔚被這笑容感染,竟也一掃心裡的沉重,開懷地笑起來。
沒人看見謝玿眼裡的掙扎,可只有謝玿知道,他自己有多惶恐。
他總是想到資良瑜,每每資良瑜溫和的面孔浮現在心頭,謝玿就會頓時萌生逃離的想法。也許在所有人裡面,看上去最堅定的謝玿,在內心裡是最怕死的那個。
逃吧,不管不顧地逃吧,謝玄珒,這天下與你何干?都是瘋帝的錯,沒有人會怪你。你有資良瑜,他還在等你。
不能走,謝玿,你是太子的靠山,還有禤蔚、衛邈,他們都需要你,瞧瞧謝家,瞧瞧外面的天下,你忍心一走了之嗎?
你瘋了嗎,你若死了,置資良瑜於何地?
可是……
我不僅有良瑜。
我還有家人,還有朋友。
若無天下太平,何來謝氏?何來謝玿?
若烽火燎原,我與良瑜又去何處尋一處世外桃源?
亂世,無人可安然度日。
謝玿搖搖頭,驅趕腦中混亂的想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翻身上馬。
謝玿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色,時辰快到了,宮門將要落鑰,他該趕去太子身邊了。
“走。”
謝玿一夾馬腹,朝主幹道方向小跑而去。
將要宵禁,道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謝玿在坊間御馬,忽聞一個粗獷的聲音大聲朝別人調笑道:
“好有意思嘞,官兵入城,好多好多,都騎著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