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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牡丹並蒂

“她以為是我說的。”沈靜姝撫過案上未乾的茶漬,眸光微暗,“那日三春曉,她當眾問我你的婚配之事,恰有你定國公府的人在。

西府海棠後的眼線聽得真切,她這是在試探我。”

顧長憶猛地俯身,雙手死死撐著額角,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白,喉結滾動數次,終是擠不出半句辯白,眼尾洇開的薄紅倒比案頭硃砂更豔三分。

說什麼呢?說自己無辜?還是說自己愚蠢?

“若是旁人也便罷了……”

沈靜姝俯身拾起半面殘鏡:“早勸你莫學那西窗燭,徒增遺憾。”

她將菱花鏡殘片一一收入描金漆盒,鎏金鎖釦發出清脆聲響。

廊下銅鈴忽被風吹得急響,她望著滿地碎玉似的陽光,嘆道:“該走了,這屋子要灑掃除塵。”

顧長憶啞聲道:“定國公府與靖王暗通款曲,楚湘靈至今目的不明……”

尾音散在穿堂風裡,化作一聲苦笑。

殘陽將傾時分,江瑾安歸府。

甫過垂花門便瞧見顧長憶倚坐石階,暮色將他玄色織錦袍浸得愈發晦暗。

滿地落花在風中打著旋兒,掠過他鬆散的髮帶,將他襯托得愈發頹唐。

無塵說:“顧二公子數落花數了三個時辰。”

林羽抱著刀斜倚門框,像往常一樣與他鬥嘴,笑道:“顧二爺這模樣,倒像被搶了糖人的稚童。”

“林羽。”江瑾安屈指敲了敲魚符,“城北米鋪的賬該盤了。”

江瑾安名下也有幾間鋪子,遠不到盤賬的日子,林羽自知失言,訕訕噤聲,臨去時又瞥了眼階前的身影,嘆息一聲。

“備馬。”江瑾安解下腰間環首刀擲給無塵,玄鐵護腕在暮色裡泛著冷光,帶著森冷的寒意,“文尚書此刻當在……”

“不可!”顧長憶霍然起身。

他攥著江瑾安腕骨的手抖得厲害,玉扳指磕在玄甲上錚然作響,“你此刻登門是要逼死她……”

沈靜姝終是不忍,按住顧長憶顫抖的手,“若存半分不願,尚有轉圜餘地。側妃終究是妾,文尚書未必捨得明珠暗投。”

顧長憶倏然鬆手,掌心殘留的鎏金紋路烙得生疼。

恍惚間憶起皇后千秋宴。

客散時分,文茵提著月華裙裾追著他穿過九曲迴廊,鬢間金步搖在月洞門前碎作星河。

那時她仰著臉,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顧二公子可要嚐嚐我新制的紫藤花糖?”

她笑靨如花,眼中只有他的身影。

江瑾安垂眸,忽而轉身吩咐:“備車。”

他望著暮色中漸起的燈火,“定國公府西角門亥時落鑰。”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顧長憶蜷在車廂暗處,懷中還抱著那裝著菱花鏡殘片的漆盒,隨著顛簸輕響。

車簾外掠過朱雀大街的燈火,他又忽憶起某日文茵提著琉璃燈在國公府附近等他,懷中的槐花糖早被絲帕捂化了形狀。

那日顧長憶被顧長風支去巡防營,回來時琉璃燈裡的蠟燭都燒盡了。

他是為何總是對她避之不見來著?

顧長憶一時有些記不得了。

江瑾安抬眼望去,入目便是顧長憶滿臉淚痕的模樣。

到了定國公府,顧長憶沒進門,反而去了西牆邊。

望著顧長憶踉蹌的背影,江瑾安腰間魚符遞給親衛:“著人盯著文尚書府。”

回了江府,沈靜姝正坐在院中觀月發呆,身旁石桌上放著一個食盒。

見他回來,沈靜姝問:“你把顧二拴在定國公府西角門了?”

林羽又從廊下探出頭:“夫人盯著那輪月發怔足有半個時辰,屬下瞧著像是要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