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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配子月念二日(回馬槍,再探祥和逆旅)

李稷半倚於麟德殿的幽深偏廊,任由澹煙以細膩之手,輕撫過他胸前血淋漓的傷痕,施以簡練的包紮。那些皮肉之傷,雖未危及性命,卻如烈火灼心,令人不堪其痛。

澹煙這位曾身披戎裝、軍中作役醫的奇女子,其手法之嫻熟,彷彿春風化雨,瞬間便將金瘡藥粉輕撒於創口,再以綾布輕裹,傷勢漸安。

裴煊心中波瀾起伏,未曾料到萬年縣令竟膽敢私用極刑。若非宮中禁軍及時趕到,李稷身上可就不止是這點傷了。

他接過澹煙手中的藥箱,緊隨其後,步履匆匆,去為安藏羽進行手術。此前,他已巧妙運用金針之術,封鎖安藏羽周身要穴,減緩血流,儘量拖到李稷入宮。

李稷知道時間緊迫,讓人給已經奄奄一息的安藏羽服下莨菪散進行麻醉,這才取來彎針跟桑皮線,準備為他腹部的傷口進行縫合。他戴上了巡療司用羊腸跟布帛製作成的尉鬥,將手探進了傷口裡,將腸子仔細捋順,這才取來長鉗鉗住彎針,縫合傷口。

裴煊立於旁側,眼神中罕見地泛起漣漪,一抹深深的愧疚悄然浮現:“彼時風雲突變,梁王府內諜者身份驟露,求救信急,我不得不去,只能留你在萬年縣獄為質,實在是無奈之舉,望你海涵。”

“那臥底之人,可已安然歸來?”李稷突然開口,嗓音雖略顯沙啞,卻字字清晰。

裴煊輕輕搖頭,目光穿越麟德殿的琉璃瓦,落在那碧波盪漾的太液池上,言語間,似是對著風中低語,而非僅僅回應著李稷的疑問:“菖蒲是六年前我在東都洛陽收入麾下,雙親俱歿於溫瘧之疫,匿身於城郊殘破的城隍廟內,與野犬爭食,遭流民欺凌。我還記得遇到她那天,她看我的眼神,裡面充滿了警惕跟好奇,沒有一絲對我的恐懼。我生了憐憫之心,把她帶了回去,教她醫理,讓她以太醫署官戶婢的身份,潛入了梁王府上。我還記得她出事那天早上,跟我在永興坊質庫門前接頭,她看我的眼神裡滿是信任與關切……”

“可我聽說,你在梁王府上親手殺了她。”李稷縫合安藏羽肚子上傷口的動作一滯,“裴煊,萬年縣令跟我說,像你這樣的冷酷的人,根本不會有憐憫之心,別人只是你的棋子,若不是你需要利用我來救這東宮樂師,是不是也不會管我死活?”

“如果換做是你呢?”裴煊瞥了他一眼,“救下菖蒲,意味著暴露身份,授梁王以柄,那時整個麒麟臺都將成為對方砧板上的魚肉!你又如何抉擇?是揮刃向無辜,讓眾人共赴黃泉?”

李稷聞言,眸光一凝,眉頭深鎖,心中如翻江倒海,矛盾交織。殺一人而悖仁德,卻救了更多的人,兩難之間,他靜默成山,思緒萬千。

“殺一人,卻能救長安城幾十萬人,如果換做是你,這人你殺不殺?”裴煊追問了句。

李稷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裴煊的話。

“可我會殺。即便知曉,此舉有違良知,是錯是對,已不重要。”裴煊說得沒有絲毫的猶豫,旋即卻換了個口氣,“由我親手送她走,好過死在梁王的那些甲士手裡。巡療司中人,無不懷有為長安捐軀之志,我亦不例外,菖蒲死得其所。”

李稷緘默不語,內心翻湧著前所未有的困惑。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不過舞象之年卻身居要位的冷酷官吏。他時而手段殘酷不講理法,時而又心懷正義,信守承諾,猶如一幅複雜多變的畫。

裴煊緩緩睜開眼睛:“你說你穿越到長安已經六個多月了?”

李稷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一頭霧水,卻也只能無奈地點頭應和。

裴煊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回到你原來所在的那個國度,但如果你要一直在長安待下去,你便要學會在長安生存下去的道理,長安城看似門市駢羅,喧闐京國,人人讚美嚮往的人間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