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宛如一條氣勢磅礴的南北天塹,化作橫枕長安城的脊樑,盡顯其宏偉與壯闊。路心輕揚微拱,宛如龍脊,兩側深溝靜謐,東西延展,寬度恰似百五十步的錦繡畫卷。路面之上,鋪陳著厚實的青白石子,色澤溫潤如玉,宛若一條青白交織的江河,悠悠流淌,將長安外郭城一分為二,長安、萬年兩縣並立而望,各自繁華。
道旁槐樹與榆樹在月夜下巍然挺立,枝葉交疊,為這皇家御道撐起一片翠綠的天幕。每隔百步,一對石雕威嚴對峙,東西相望,靜默不語,卻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莊嚴之氣,讓人心生敬畏。此乃天子專享之道,百姓唯有循規蹈矩,於指定九處緩緩穿行,步履間不能有絲毫逾越,更遑論疾行。
但此刻珩雁駕車驅離已經顧不得其他,她在馬車前方的轅樑上懸掛上了奉宸府獨有的旗幟標識,就算此刻在夜色中驅車狂奔,巡城司的人馬瞧見那獨有的旗幟,也不敢阻攔。只因奉宸府中那兩位時常深夜進宮陪聖伴駕,聖人特恩准其府上車馬不必遵循宵禁令,可於夜間馳騁長安城內所有街道。
巡療司狩虎監兩位諜子一路追逐前方馬車,亦是不敢造次,在巡城司人馬面前顯露了蹤跡,只得隱匿於兩側坊間的夯土牆上,一路飛簷走壁,遠遠尾隨,卻掏出了懷中的竹哨,對著路過各坊間的衛生僚僚樓傳遞其了賊蹤的訊號,那衛生僚僚樓內當值的司醫,聽聞夜色中傳來黃鸝般的竹哨聲,連忙也掏出了竹哨用密語進行傳遞訊息。
一時間街巷內盡是竹哨此起彼伏的黃鸝鳴叫聲。
另一邊,珩雁駕馭馬車,於平康坊的紛擾中驚險突圍,待得脫險,不禁長舒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她驅車拐過了含光門,沿著佈政坊與醴泉坊間的巷路深入,左拐右拐,朝著光化門一側的修真坊而去。
此地是長安城西北角,人跡罕至,坊內多是空置的宅邸。車沿著坊牆一路直行,此時四坊之門皆落了閂。珩雁將馬車交給隨行車伕,讓其繞過坊門,直接前往北側第三座府邸。馬車繞坊而行,只瞧北側坊牆之下,一華宅的府門直接開在了坊牆上,正對著外面的巷路上,門前四棵榆樹挺拔,忠義石獸威嚴佇立,四根大戟林立,一眼便能辨認,氣勢非凡。
此府邸乃是當年長孫無忌的一處私宅,得益於奉宸府的庇護與梁王的操辦,才被金三娘子用重金買下,已在長安戶籍司入了名冊,掛入了鄴國公產業下,尋常衙門,自是不敢輕易造訪查勘。
在這片遠離北城繁華喧囂之地,民居與古剎稀疏錯落,平添了幾分遺世獨立的荒寂韻味。當馬車悠然行至一幽深路口,車伕驀然勒韁,打斷了行路的寧靜。珩雁輕蹙蛾眉,不解其意,車伕卻道前方有工匠夜作,需繞道而行。
珩雁輕掀車簾一角,只見前方一塊“夜作”木牌孤零零地立著,彷彿是夜的守望者。遠處,幾位民夫半臂裸露,正揮汗如雨,翻攪著黃沙,似在編織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珩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夜半修路,豈非詭譎?硬闖過去!”
話音未落,一陣沉悶的轟鳴自遠方滾滾而來,如同遠古巨獸的咆哮,震撼人心。錦菅循聲望去,瞳孔驟縮,只見一龐然大物——滿載寺廟銅鐘的馬車,自高坡之上失控而下,猶如脫韁野馬,攜風帶雷,直指她們所在的馬車。
那銅鐘沉重如山,車輪轟鳴,所過之處,塵土飛揚,氣勢洶洶,彷彿要將一切阻擋之物碾為齏粉。錦菅驚撥出聲,車伕急轉馬頭,然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切努力皆顯徒勞。
銅鐘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擊在馬車側畔,瞬間,木裂聲、金屬碰撞聲交織成一片絕望的交響。
馬車在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下,支離破碎,猶如風中殘葉,翻轉倒地,激起漫天塵土。這一幕如同噩夢般突如其來,震驚了金三娘子府邸內正準備接應珩雁等人的浮屠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