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東道,會稽縣。
窮書生林墨此刻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他蜷縮在巷子裡的泥濘中,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滴落,混合著嘴角的血跡,在地上暈開一朵暗紅的花。耳邊還回蕩著蘇府家丁的譏諷:“就憑你這種寒門子弟,也配肖想我家小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後背火辣辣地疼。方才那些家丁的拳腳毫不留情,專挑最痛的地方下手。林墨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往家走。雨水打溼了他的青衫,布料緊貼在身上,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母親正在燈下縫補。見到兒子這副模樣,她手中的針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墨兒!”她驚呼著撲過來,“這是怎麼了?”
林墨搖搖頭,強忍著疼痛擠出一個笑容:“娘,我沒事,就是摔了一跤。”
母親的手在顫抖,她小心翼翼地擦去兒子臉上的血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是不是是不是因為蘇家小姐?娘早就說過,咱們這樣的人家,配不上……”
"娘!"林墨打斷她的話,"孩兒知道分寸。"
他扶著牆走進裡屋,從床底拖出一個木箱。箱子裡整整齊齊地碼著書籍,最上面是一方繡著蘭花的帕子。那是蘇家小姐在詩會上悄悄塞給他的,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茉莉香。
想起那日的詩會,林墨的心又揪了起來。蘇家小姐一襲白衣,坐在一眾閨秀中間,卻如鶴立雞群。她吟誦的詩句清麗脫俗,引得滿堂喝彩。而當他鼓起勇氣上前對詩時,她眼中閃爍的光芒,讓他至今難忘。
然而,同時家丁的嗤笑聲也在他耳邊響起,“在這會稽縣裡,最不缺的就是窮酸才子。你以為會寫幾首詩就能攀高枝了?門都沒有!”
林墨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恨自己的出身,恨這個只看門第的世道。寒窗苦讀十餘載,卻連心愛之人的面都見不到。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兄!林兄可在?"是同窗王生的聲音。
林墨勉強起身開門,王生渾身溼透,卻滿臉興奮:"快看!朝廷新頒佈的科舉令!"他抖開手中的告示,"不論門第,皆可參加科舉!林兄,你的機會來了!咱們的機會來了!"
林墨接過邸報,雙手微微發抖。油燈的光暈中,白紙黑字格外清晰:"今上聖明,特開科舉,凡我大昭子民,不論出身,皆可應試……”
他的眼眶溼潤了。這一刻,彷彿有一道光照進了他灰暗的人生。那些被打的屈辱,被嘲笑的痛苦,都化作了前進的動力。
“娘,”他轉身看向擔憂的母親,"孩兒要參加科舉!孩兒要出人頭地!孩兒要打破那該死的門第之差,告訴蘇家,孩兒並不是無用的窮酸書生!"
母親愣住了,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娘支援你。"
……
另一邊,浙東道,嵊縣東隅,有一座狹小破舊的茅屋在風雨中飄搖,屋內陳設簡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堆滿了書籍與文稿的案几。
這裡,便是嵊縣才子蘇景年的家。蘇景年自幼聰慧過人,博聞強識,對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皆有深刻見解,腹中才學猶如淵藪,旁人皆贊他才高八斗。然而,命運卻好似故意捉弄於他,出身寒微的他,在九品中正制的評定中,被無情地劃到了下下之等。
這一評定,如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將他與官場仕途徹底隔絕。那些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哪怕不學無術,僅憑家族門第,便能輕鬆獲得高位,平步青雲;而蘇景年,空有滿腹經綸,卻只能在這破敗的小院中,望著窗外的天空,徒嘆命運不公。為了生計,更為了能尋得施展才華的一絲機會,他不得不屈身成為世家大族周家的幕僚。
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