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最好的時光》 卷首語
張悅然
幾乎所有人都認同,最好的時光,是一個屬於過去時態的片語。但人們又通常認為,幸福則是將來時的,甚至是趨向於無窮遠的將來。以此來看,兩個詞相隔迢迢,永不碰面。也就是說,最好的時光並不是幸福的。這個結論令人沮喪。不過,也許真的沒有太多人,願意用過去最好的時光來替代想象中幸福的未來。甚至不願意拿當下既不幸福也不美好的生活與之交換。當我們在感慨過去某段時間是最好的時光的時候,並沒有期待它掙脫時間軸的束縛,來到現在,重新發生或者繼續發生。如果它忽然站在眼前,我們大概也會手足無措。那段時光我們愛,卻不再需要。我們只想在孤獨的時候,憑藉記憶對它意淫一番,假裝還在它的懷裡。或者是把它當做一個故事,說給別人聽,那時我們也好像和它還在一起。這情感熱烈而虛偽。
但虛偽是時間的錯。它讓我們不停向前走又向後看。它讓我們盼望一直走下去又想永遠停留在某個位置。它讓我們野心勃勃又心灰意冷。我們被它挾持,從未獲得自由的意願。
小時候看張愛玲的《十八春》,對曼楨那句話記得很深。她說:“世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而現在想來,即便回去,回到過去相愛的時間,也都是煎熬和痛苦,毫無幸福可言。否則又怎麼會分開。他們無處可去,在時間的軸線上,過去和未來,沒有一個可以藏身的角落。但為什麼曼楨想要回去?我們想要回去?因為時間的仁慈之處在於,它把那些被痛苦撕碎的記憶重新拼好,變得完整無缺。破鏡重圓。最好的時光是那些被忘掉又漸漸記起來的時光,事實上,它們並不是時間,是畫面,是影像。我們是它的演員,是它的作者,是它的觀眾。不過是一場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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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希望最美的尤物長存
鯉編輯部
張悅然:如果是在幾年前,我最初知道薩岡和麥卡勒斯的時候,大概很容易把她們的國籍弄反。熱烈的薩岡來自美國,而憂鬱的麥卡勒斯是法國人。那時候我認為法國文學是憂鬱的女人,而美國文學是個頑劣的孩子——但現在卻不會。法國文學中,有一種輕快歡跳的東西,熱烈激揚。當然會有例外,但薩岡並不例外。她是法蘭西的*,自己像閃閃發光的珠寶,點亮人們的慾望,她和文學談戀愛,小說是她的一個情人。但美國則相反。現在的我,也許會更喜歡美國的當代文學。有一種下墜的力量,藏著一個黑暗的旋渦。在電影《聲名狼藉》中,哈波·李說:美國不像法國,憑藉一點迷人或者發光的東西,就可以生存下來。美國希望要你的全部,並且越快越好。所以,在美國作家身上,你看到了他的全部,全部是一個更深、更強烈的表達。在麥卡勒斯身上,我們也可以感覺到這種完整和強烈。她把自己打碎,一小塊一小塊地融化在文學裡。
周嘉寧:我早些年喜歡薩岡並不是因為她的小說,她的小說能夠讓我記住的只是一些片段了,戰爭三部曲是我比較喜歡的,而我知道圍繞著我的只是情緒。所以我更因為她是薩岡而喜歡她,我喜歡她開阿斯頓馬丁的車,也喜歡她以一種情人的感覺與薩特相處,而不是波伏娃這般的紅顏知己。
張悅然: 薩岡的青春,是騰空而起擁抱天空的,而麥卡勒斯是默默挖掘試圖把自己掩埋起來的。我們更喜歡她們當中的誰,也許意味著我們對哪一種青春更認同。顯然,我永遠無法愛上薩岡。
周嘉寧:所以說我們倆的青春基本都是麥卡勒斯模式的,那種閉塞,拘謹,甚至內心有點小邪惡的青春是我們所能夠觸控得到的,她的質地屬於心靈,她的所有小說,都在用那些小女孩的形象來拼湊一個自我。我覺得豆豉說的一點很好玩,那就是麥卡勒斯真的應該不會有多喜歡薩岡吧。但是做這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