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長安城蒸騰著麥熟的香氣,朱雀大街上擠滿了推著獨輪車的農人。
李戩站在未央宮闕樓上,望著金燦燦的麥浪從灞橋直湧到昆明池畔,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璜。
“稟王上,弘農楊氏又送來十車竹簡。“中書侍郎王勰捧著漆盤拾階而上,盤中擺著三枚刻有“舉孝廉“字樣的木牘,“說是族中子弟精熟《鹽鐵論》,願為平糴法獻策。“
李戩冷笑一聲,劍柄重重磕在漢白玉闌干上。
五日前他命人將《求賢令》貼遍關中,那些閉門稱病計程車族突然就冒出了上百個“經世之才“。想到藍田縣報來的急件裡提到,某個楊氏庶子因私改田契被老農打斷腿,他忽然抓起木牘擲向池中。
“告訴楊老頭,想要獻策就讓那些穿草鞋的庶子來!“錦鯉被驚得四散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賀蘭宣的戰馬踏碎宮門石磚,馬鞍旁掛著顆血淋淋的人頭——正是昨日逃往匈奴的韋氏嫡子。
隴西郡的官道上塵土飛揚,陳稷揹著裝滿《齊民要術》抄本的藤箱,看路旁麥田裡扎著紅巾的農人揮鐮如舞。
三日前他在武功縣衙門口撕下《均田令》告示時,戴鐐銬的豪奴正被押往漠北屯田。此刻聽著風中傳來的《勸農歌》,忽然覺得背上四十斤竹簡輕了許多。
“後生要去長安考功名?“茶棚裡的老丈遞來陶碗,渾濁的眼珠盯著他腰間的考牌,“前日有個戴綸巾的書生,走到涇水就被山匪劫了“
陳稷握緊母親臨終塞給他的半截斷劍,忽然聽見驛道盡頭傳來銅鑼聲。十八輛囚車碾過麥茬,車上捆著計程車族老爺們綾羅沾滿泥漿。
押送的羽林郎將馬鞭指向西邊:“王上有令,抗新政者發配金城修烽燧!“
未央宮宣室殿飄著艾草薰香,李戩盯著案頭堆積如山的《氏族志》,忽然抽出佩劍劈向鎏金香爐。
噹啷巨響驚得階下跪著的杜衡險些撞翻漆案,這個三朝老臣捧著《九品官人法》的絹帛,白鬚上還沾著方才爭辯時濺出的唾沫。
“爾等倒是說說!“劍尖挑起半卷《隴西李氏譜》,雪亮刃口映出李戩眉間戾氣,“這些寫著'寒門無貴子'的破絹,比得上藍田陳稷三日理清五年積案?比得上郿縣張樵帶百姓挖通鄭國渠?“
杜衡還要開口,忽見殿外湧入二十餘名布衣士子。為首的青年麻衣肘部打著補丁,捧著的竹簡卻捆著丞相府硃砂封泥——正是三日前在渭水畔獻策“平糴倉“的寒門張彥。
“學生願以人頭作保!“張彥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若按《分科試策疏》取士,秋收前必得三百幹吏!“
秦嶺北麓的官道上,陳稷望著突然出現的山匪,反手抽出藤箱裡的斷劍。
領頭刀疤臉獰笑著舉起環首刀,忽然被破空而來的弩箭貫穿咽喉。煙塵裡衝出百餘黑甲騎兵,玄色旌旗上“夏“字如血。
“奉徵西將軍令,剿匪護賢!“都尉拋來水囊時,陳稷瞥見他甲冑上沾著西域胡商的綵線。昨日在郿縣茶肆聽說,賀蘭宣的金城大營裡,匈奴俘虜正跟著漢人工匠學造水車。
三更時分趕到長安城下,陳稷被朱雀門守將腰間玉佩晃了眼——那分明是韋氏宗祠的鎮祠之寶。
更鼓聲裡飄來血腥氣,他跟著引路小吏穿過尚冠街,看見某座朱門大宅前跪著百餘口人,劊子手的鬼頭刀在月光下泛著青光。
五鼓雞鳴,宣室殿前的日晷爬滿露水。十八名寒士立在丹墀下,看李戩親手展開他們呈上的《渠堰圖》。陳稷的補丁麻衣被露水打溼,掌心還攥著藍田老農塞給他的麥穗。
“孤的三問,諸生可思量周全?“李戩屈指彈了彈御案,震得沙漏中的流沙加速傾瀉,“治河、平糴、安胡——答得好,明日便去郿縣修大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