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了,突然又看到那麼多熟悉的面孔,她竟突然間不知所措了。離亂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極度絕望的臉,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該停到那裡,耳朵該聽什麼。
主要的男丁都被鎖進囚車,女眷和僕役們跟在後面,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走出家門,走過街腳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他的家,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樣富麗堂皇,原來他們兩家果真是門當戶對呢,她不自覺的攏了攏頭髮,整了整衣袖,彷彿就要有人將她迎進去一樣。他的家門上貼著官封,就象她的家一樣。貼著官封的門裡又怎麼可能有人呢?
皮鞭象雨點般落下,她只能盡力的縮著身子,雙臂護著前胸。“走走”士兵粗暴的吆喝著,彷彿在趕一群牲畜。
他們繼續往前走著,繡鞋底磨穿之後,亂石將她的赤腳割出一道道血口子,手也被荊棘刺得傷痕累累,因為早已將玉簪送給了差役(求他們一路上照顧自己的家人)頭髮也亂做一團,可是她的衣衫卻幾近完好,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竭力保持著它的完整。她和她的家人將被流放漠北,從溫暖的南方到荒蕪的漠北,道路崎嶇,即使到了也只能是受人監管的苦役,看著年邁的父母,她的心裡充滿愧疚。她已經知道了她的二孃和小弟,知道了她的家被流放的原因。可是她卻渴望著早點到達。她想,他一定會在那裡等她吧,就算是她等他又怎麼樣呢,她已經等了這麼多年,終於他的家世和她的家世又完全的平等了,再也不會有人因為權利和利益將他們分開。見了面之後,她將鄭重的向他引見自己的小弟,她的小弟他一定沒有見過;見了面之後,她要把這麼多年的思念傾訴一空,她要說什麼他一定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見了面之後,她要將他的紅豆還給他,讓他看到那棵紅豆所結出的果實,她一直把它放在身上,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它。
衣服的下面藏著紅豆,一樹的紅豆。在抄家的兵士到達她的小園之前,她將滿樹的紅豆都摘下來,連同地上的都藏進懷裡。所以她才可以坦然的面對那些如狼的官兵,陪伴她多年的紅豆,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一顆顆的紅豆摩擦著她滑嫩的肌膚,痛,而且沉重。可是她卻默默的忍受著,在這些委頓的囚徒裡只有她的眼波中還閃著光芒。還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經過一個小鎮的時候,有人買走了她的小弟,她想上前阻攔,可是卻被二孃拼死抱住了,買家雖然貧苦,但至少可以保證孩子的一生溫飽。領頭的差役拿了錢之後在花名冊上熟練的注下途中暴斃的字樣。他們要拿去交差的只有重犯而已,其餘的只是幫襯,只要有人肯出錢他們就可以做作手腳,一方面可以撈點辛苦費,一方面又可以救人一命,對於這樣的善舉他們何樂而不為呢。——而重犯卻只有她的父母。雖然禍由她起,主審官卻始終認為所有的婚姻具是父母之命,她的有無又一次的無關緊要了。
所以在另一個城鎮,一個模樣清秀的書生要買下她的時候,差役順理成章的又一次拿起了花名冊。她抵死不從,只要撐過了這一時,到了漠北她就可以見到他,那是比生命更重的信念,還差一步就可以見到他,她怎麼可能放棄。
這是她一生唯一的願望啊。
她並沒有想到世上還有一種力量可以將他們分開,死亡的力量。
她的他並沒有同樣被髮配到漠北,在皇城的午門外,他早已身首異處。
知道他死訊的那一刻他們正走在一座山岡上,她的身體突然僵住,然後一寸寸的倒下去,伏在地上,任鞭聲四起,再也一動不動。無數的紅豆從破碎的衣襟跌落,四散。
一生一世的守侯,一生一世的忍耐,一生一世的希望,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啊,在付出了她的一生之後,一切竟已成空。
“你和他註定了今生只有一面只緣,且七世之內永不相見。”聲音飄渺卻籠罩著整個空間。“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