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降臨了。大片的陰影從樹上落了下來,岸邊的河水是黑色的。在河當中,有寬寬的、銀白色的水紋。不一會兒,小船就駛到了河心。在這兒,河堤上的種種嘈雜聲都模糊了,飄進耳畔的歌聲和叫喊聲聽起來悽切而幽咽,帶著一種莫名的悲傷。他們已聞不到油炸和塵埃的氣味。四周瀰漫著涼氣,天氣有些冷。
洛朗不再搖漿,讓小船隨波逐流。
對面矗立著小島淡紅色的輪廓。兩岸綴上了斑斑點點的灰色,像兩條寬頻子在延伸到天際會合。水和天彷彿是從同一塊白布上裁下來的。沒有什麼比秋天的薄暮更能讓人感到寧靜和悲哀的了。在顫慄著的空氣中,日光漸漸暗淡了,殘葉從垂老的樹上紛紛落下。田野剛被夏日熱烈的陽光灼燒過,一陣涼風掠過,呈現出死亡將臨的蕭瑟景象。空氣中陰風四起,似乎在絕望的哀鳴。夜從天降,陰暗中似乎罩著一層殮屍布。
他們沒有說話。他們坐在順流而下的船裡,眼看著最後一道日光從樹梢上消失。他們已接近了小島。淡紅色的輪廓變成了暗黑色。夜色中,一切景緻都淡化了,塞納河、天空、島嶼和山崗都變成了灰褐色的斑點,在乳白色的夜霧裡漸漸逍遁。
卡米耶趴在船底,頭向著水面,雙手浸在河水裡。
“哎呀!多麼冷!”他大聲喊道,“把腦袋泡在這冷水裡可不好受。”
洛朗並不回答。他擔心地注視著兩岸的動靜已經好一陣子了。他咬緊了嘴唇,把一雙大手放在膝蓋上。泰蕾斯的頭稍稍向後,直挺挺地等待著,紋絲不動。
小船駛進兩個小島間的一個狹灣中。在其中一個小島的後面,傳來一群划船人飄忽的歌聲,他們大概是逆流而上。遠遠望去,塞納河的上游一條船也沒有。
於是,洛朗離開座位,站起來把卡米耶攔腰一抱。這個小職員立刻大笑起來。
“啊!不,你搔得我癢癢的,”他說,“別開這樣的玩笑了……行了,停止吧,我要被你摔下水了。”
洛朗抱得更緊了,並且用力甩了一下。卡米耶回過頭來,看見朋友的臉抽搐著,表情十分可怕。他不理解,但他模糊地感到有些害怕。他想叫喊,但是一隻粗暴的手已經扼緊了他的脖子。憑著動物自衛的本能,他掙扎著跪起來,死死地抓住了船舷。他就這樣勉強搏鬥了幾秒鐘。
“泰蕾斯!泰蕾斯!”他用窒息的、從牙齒間發出的聲音喊道。
少婦看著這一切,雙手抓緊了船上的一條凳子,小船在河上劇烈晃動,嘎嘎作響。她無法閉上眼睛,極度的恐怖使她睜大雙眼,死死盯著眼前這可怕的博鬥場面。她的身體僵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泰蕾斯!泰蕾斯!”不幸的人又氣喘吁吁地再次叫喊。
聽見這最後一次的呼叫,泰蕾斯失聲哭了。她的神經完全崩潰了。她待著不動,嚇得渾身抖個不停,癱軟著倒在了船裡,眼睛發直,好像死了過去。
洛朗用一隻手扼緊卡米耶的咽喉,不住地搖晃他,並用另一隻手把他拉離了船邊。他用兩隻強壯有力的胳膊,把卡米耶像孩子似的凌空提起。他偏著腦袋,脖頸露了出來,這時,被害人恐怖得發了狂,扭過身子,張大了嘴,深深咬住了這個脖子。殺人者忍住疼痛,猛地一甩,把卡米耶扔進河裡。卡米耶的牙齒咬去了他的一塊肉。
卡米耶發出一聲哀嚎,掉進河裡。他在水面上露了兩三次頭,發出愈來愈微弱的叫喊。
洛朗連一秒鐘也沒停頓。他豎起外套的領子,把傷口掩住。接著,他把昏迷的泰蕾斯摟到懷裡,用勁一蹬腳就把小船踏翻了,他抱著他的情婦跌到了塞納河裡。他把她托出水面,狂呼救命。
他聽見在小島後面唱歌的那些划船人飛速地划著槳趕到了。人們明白,小船遇難了。他們先把泰蕾斯救起,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