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遙聽清了羅漾的話,卻無法再讀取對方藏在話裡的心情,因為代表失望的黑暗圖景在這一刻消失了,並且沒有新的圖景取代。
簡單激烈的情緒會直接擺在臉上,因而才有了喜形於色、怒不可遏、悲痛欲絕這樣的詞;幽暗隱秘的情緒會藏在心底,但對於可以清晰看見黑暗圖景的人,這些極力想掩飾的東西甚至比外露的面部表情更直觀。
所以方遙習慣了“看”情緒,以至於當某個人的情緒既沒濃墨重彩寫在臉上,也不是能讓心底生出圖景的黑暗,那麼他便很難感知,即使有時捕捉到了對方身上某種複雜的情緒氛圍,他也懶得去想,索性無視。
二組裡跟他搭檔出外勤次數最多、亦是後來成為副組長那位,曾不止一次抱怨,組長太無情了,不能因為我心態好,不容易被你搞崩,就回回安排我跟你一起出外勤啊。
只有一回,對方真急了,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臉,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問:方遙,不是每個情緒都有黑暗圖景的,離了圖景,你是不是根本體會不到別人的感受?
方遙忘了自己那時怎麼回答的,可能是模稜兩可的“還好”,也可能是無所謂地應了一句“哦”,總之沒有點頭承認。
因為他好像是可以體會到那麼一點點的。
比如現在,面前這個自稱參與過他記憶片段的羅漾,用著很難單一歸類的神情和語氣,說著“不管什麼時間點,沒有兩個方遙,你就是你”。
固執,堅定,還有更多濃烈的、深厚的、彷彿認識他很久才會積累下的東西。
雖沒了圖景,但方遙感受到了這些。
如果這些是情感,那麼無疑是積極而正面的,因而才連圖景都沒有,可越是這樣,越讓方遙不理解。“懶得去想”的習慣在這一刻好像失效了,他在不自覺的思索與探尋中,從不理解到困惑,又從困惑到起疑。
【我踏入你的牢房,走過一片迷霧,就到了你在雲星的家裡,你父母很忙,只有一個叫云云的十二面菱形體陪你。】
【後來你就長大了,進了仙女局。】
浮光掠影的記憶片段,這幾乎是方遙從羅漾口中聽到的全部講述,籠統到不能再籠統,撐不起“執著”,也沒道理“深厚”。
“方遙?”羅漾自認剛剛撂下的話還是很帥氣的,既展現了自己與雪白團子不動搖的跨星系友誼,又表明了反正我沒忘記你大不了從頭來過咱們再交一次朋友的樂觀義氣,可對方好像不這麼想。
當遲遲不作回應的方遙終於開口,問的是:“我從哪裡知道的地球糖果,為什麼會問云云要?”
羅漾愣了幾秒,這是不久之前自己提過的問題,當時急於讓對方相信自己參與過雪白團子的人生片段,沒多想,現在方遙把問題原封不動還了回來。
“我說的,”他沒猶豫太久,“當時看你心情不好,我說可以吃糖,甜食會讓人開心。”
實話。
方遙作了初步判斷,接著追問:“我為什麼心
情不好?”
羅漾:“兩個同學欺負你。”
方遙:“欺負我?”
羅漾:“其中一個朝你丟石頭。”
方遙蹙眉,似想在大腦裡把這段久遠記憶找出來。
羅漾卻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直接伸手在方遙面前晃了晃,從動作到聲音全方位干擾:“別想了,反正就算想起來那裡面也沒我,有這時間,你不如認真考慮一下跟我搭夥,咱們一塊從這個奇怪旅途裡闖出去。”
方遙抓住在自己眼前亂晃的手腕,淡漠抬眼:“想起來了,敢朝我丟石頭的,就那麼一次,被我教訓得很慘。”
他的手跟他的人一樣好看,雪白修長,仙氣飄飄,抓在膚色健康的手腕上,就像月光和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