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之上,蓋著一副兩尺寬、七八尺長的杏黃色經幡。韋訓見過高官顯貴在棺材上蓋帛畫的,上面通常畫著一些墓主昇仙得道的吉祥圖案。這塊絲帛卻寫滿了咒語,約略一看,能認得的都是些鎮魂驅邪的厭鎮之符。
難道這公主死後變成殭屍厲鬼了?
再看周圍擺放的奴婢屍身,就能看出其中隱含的厭鎮之意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一般膽小的盜墓賊早已寒毛卓豎,心生退意了,哪裡還敢開棺。然而此人天生反骨,不信鬼神,旁人越是忌諱,他卻偏要試試。韋訓冷笑一聲,伸手抓起經幡揉成一團,丟到一邊去了。
接著起釘升棺,毫不客氣地將墓主人再次暴露在光線之下。
璀璨寶光撲面而來,內棺中竟然豪奢到以一斛珍珠為襯底,將墓主包圍其中。屍體臉上戴著一副陰森可怖的猙獰面具,燭光搖曳之下,呼之欲出。這種雕刻有四隻眼睛的面具叫做“魌頭”,乃是民間做法事驅邪鎮魂專用的器具。
世人常言為逝者諱,埋葬親屬之時,無論死人生前貴賤貧富,多少應有一分敬意,通常用白綾做成面衣蓋在臉上。這裡沒有面衣,還給屍體戴上魌頭,目的就是將魂魄鎮壓在屍身內,以免厲鬼作祟,如此一來,這位公主就不得轉生,魂魄只能困在腐爛的軀體中永世受苦了。
韋訓雖然不信有鬼,卻也驚訝於設計者手段毒辣,比那些將死去政敵挖出來鞭屍揚灰還要厲害,這究竟是什麼仇什麼恨?
然而不管宮闈中有什麼冤仇秘密,都跟自己無關。
韋訓從珍珠中反覆翻找,不知道要找的那東西什麼模樣,只知道那不應該是花鈿,也不像是步搖,更不該像梳箅。丟開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他並沒找到想象中的目標。一般而言,墓主貼身藏的陪葬品乃是最珍貴的,也是墓主日常最喜歡的東西,他決定再摸摸屍身。
屍體臉上帶著魌頭,身體覆蓋在層層錦緞絲被之下,用絲帶捆綁,緊緊裹成蟬蛹一般,韋訓挑開綁帶,把絲被一層層剝下,露出穿著鵝黃色廣袖禮服的嬌軀。
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飄散出來,不像他聞過的任何一種香料。
韋訓一愣,按照道上的規矩拱手致歉,道一句:“叨擾了。”
嘴裡叼著一折白紙,接著翻身入棺,俯身跪在屍體上,把公主上上下下捏了一遍。他越摸越是疑惑,這具軀體觸手溫軟,絕不像僵硬死人。縱然地宮中比外面冷得多,但從公主薨逝那日算起,到今天最少七八日了,豈有死了那麼久沒有腫脹腐臭,體溫尚存的道理?
他心中一動,伸手掀開魌頭。
醜惡面具之下,是一位珠圓玉潤的美貌少女。她雲鬢高髻,插十二股花樹頭釵,臉龐施以厚厚嚴妝,金箔花鈿,粉面朱唇,沒有絲毫要變成厲鬼的跡象。
韋訓此等浮浪無籍的流民自是從未見過深宮貴主相貌,但長安城廣傳韶王隨母,公主似父,特別是一雙福耳有天家貴相,而棺中之人確實耳垂豐潤飽滿。
韋訓試著扭了一下公主臉頰,觸手柔軟有彈性,此時強烈的懷疑讓他必須驗證一下了。於是伸手探入公主雲鬢之中,摸到百會、神庭穴一按,勁力透骨而入,以內功渡之,又不停拍她臉頰。
“醒一醒!日上三竿了!黃粱已熟了!”
如此來回施為,片刻之後,少女喉頭微微一動,吐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羊脂玉蟬來。這是給死者壓口的飯含,能被主人吐出來,說明死的不夠透。
此時細觀公主,雖然沒有甦醒,但睫毛微顫,□□起伏,他這個膚色慘白、雙手冰冷的活人倒比少女更像死人。
韋訓心中透亮:墓中種種詭異之處,癥結全在於此,萬壽公主根本沒死,她是被活埋的!
思緒流轉間,韋訓主意已定,不再執著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