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蠱壓勝之類的事情向來是宮中大忌,牽扯其中的人輕則打入冷宮,重則破家滅門,絕無寬宥。她接過這張沉重的木雕面具,卻見內側還沾著少許白粉和胭脂的痕跡,她用手指捻下一些檢視,其質地顏色確實是她往日慣用的,心中不禁有點動搖。
十三郎畢竟年幼,還有幾分天真,對公主說:“因病假死的人身體冰冷,呼吸微弱,被家人誤以為死亡,裝棺入殮倉促埋葬的事,倒也不是很罕有,或許你也是這樣被誤埋了。”
少女沒有回應,沉默地擺弄著手裡的猙獰面具。她雖然沒有親自主持過葬禮,卻也參加過許多場皇家喪儀。經過初終、招魂、設床、沐浴、易服、飯含、訃告、赴闕、小殮、卜日、起殯、大殮、反哭等等繁瑣程式,很難想象自己因病假死卻無人發現。
再者就算發生了這種萬中無一的巧合,也絕不會有人膽敢冒大不敬之罪,將這樣的壓勝之物偷偷放在她金棺中。
韋訓說:“為死者蓋上輕薄的白綾做面衣的習俗,就是為了及時發現人假死時的微弱呼吸。可你臉上戴著這樣沉重的一張柏木魌頭,就算有呼吸也沒人能察覺。”
公主仍是不肯相信,雙手舉起魌頭,戴在臉上試驗,然而那壓抑沉重的觸感、柏木特有的氣味讓她立刻驚恐地將魌頭扔了出去。
沒錯!面具上雕刻有四隻眼睛,而她那個無法醒來的漫長噩夢中,自己就從這四處對不上的縫隙中隱約看到了一些光,而後一切都沉寂到黑暗中。無論她如何掙扎,都如同被夢魘壓身一樣動彈不得。
雖然當時沒有清醒意識,但哪怕是在夢中,那種被活埋的恐懼依然深入骨髓,少女面色慘白,櫻唇顫抖。
這讓十三郎對她產生了些許同情,韋訓把魌頭撿起來,依然用布蒙上,交給師弟,讓他拿到外廊她看不見的地方藏了起來。
等她情緒略微平復一些,韋訓開始詢問最可疑的事:“你‘死前’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公主魂不守舍,喃喃回憶道:“也沒什麼特殊的……前一天籌劃好去大興苑獵鹿,早上梳妝時,發現當天要穿的羅裙沒有燙好褶,我讓侍女再去取一條新的,結果那小婢竟然拿來一條石榴裙,讓我好生氣惱。”
看到韋訓和十三郎臉上困惑的表情,她解釋說:“我母妃生前愛穿石榴裙,她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因此宮中都不願意穿紅,生怕在她面前被比成庸脂俗粉。阿孃去世後,阿耶看到石榴裙就會想起她,要麼泣不成聲,要麼大發雷霆,所以也沒人敢在他面前穿紅裙了。”
師兄弟倆對女人的服飾可謂一竅不通,聽她這麼說,只覺得深宮中莫名其妙的事隱晦煩人。
韋訓略帶鄙夷地冷笑道:“一點小事,一國之君的脾氣居然這麼反覆無常。”
公主怒道:“你這小賊好大的膽子!膽敢議論天子!”
韋訓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說:“反正發丘已是死罪,我沒有父母家人可以株連,他還能把我殺第二次不成?”
公主一時語塞,心中大為驚異。這人雖然名叫韋訓,可是一點都沒有“訓”字的樣子,既不順從更不恭敬,一股無所畏懼的狂傲之氣。無奈的是,現在她形單影隻,確實對他無可奈何,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審時度勢,公主只說:“這都是那些左道方士的錯,阿耶本來脾氣很溫和的,最近兩年被他們騙著服用了不少來歷不明的丹藥,才有些喜怒無常……”
她頓了頓,心想自己也是病得傻氣了,竟然跟兩個陌生人傾訴這些宮闈之事。由親情而言,天子對故去的愛妃一往情深,朝思暮想,連看到一條石榴裙都忍不住落淚。身為帝女,她只有感動,哪裡有指責的道理,只是對那些滿嘴荒唐話的方士頗有微詞。
於是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想那婢子服侍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