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地閉著眼睛,因為太用力,睫毛和眼皮都在微微的顫抖。一滴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掉在髮髻卻如澆在心上,讓他一陣發寒。他用手壓住眼睛,不想讓眼淚流出來,可它們一點都不聽話,爭先恐後地湧出來,打濕了他的發。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心痛,不是針扎似的疼,也不是一跳一跳的疼,而是數九天被扔在漫無邊際的冰水中,從頭頂涼到四肢,然後整個心被冰得抽搐的疼。那透心寒骨的疼還伴隨著一種無法呼吸的壓抑感,就好像心跳都喪失了原來的節奏。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才拿出電話,撥通戚佳的號碼,電話接通那刻,他問出,「戚佳,告訴我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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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佳,告訴我為什麼?」
「我爸有肝癌。」戚佳用五個字掀開那段刻意塵封的記憶。
她出生在四川一個小縣城,父母是縣裡國有絲廠的職工,家庭不算富裕,但父母對她傾注了全部精力,力所能及地為她提供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初三時,縣內幾家國有老廠紛紛倒閉,戚佳的父母也沒能逃過下崗大潮。為了維持生計,他們在夜市支起一個小吃攤,下午五點擺攤,半夜三點多才收攤,這樣長年累月的辛勞讓戚母腰椎受損,被診斷為腰間盤嚴重突出。當時縣城裡的醫院還不具備治療這種病的條件,醫生建議他們轉院到市醫院或者省醫院,但戚媽媽因為擔心影響女兒升學,堅持要等到戚佳中考結束後才去,而這一拖,腰間盤突出就拖成了腰椎滑脫。
被送到市醫院時,主治大夫告訴他們,「必須立即做手術,否則很可能會下半身癱瘓。」
「讓我們再考慮考慮。」母親忍著劇痛搖了搖頭。
陪在一旁的戚佳不明白都到這種時刻,還有什麼需要考慮,直到看見父親在醫院走廊裡給姑姑們打電話,哀求道:「姐,你多少借點給我,等我把房子賣了,就還給你……」
戚佳躲在轉角處,咬緊唇瓣,看著父親一個個的打電話給親戚,再一次次聲淚俱下,苦苦哀求、抹淚嘆息……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懂得什麼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錢的重要性。
父親打遍了所有親戚,卻只借來了5000塊錢,一週的住院費都付不清。
在父親為手術費著急的時候,戚佳也做了決定,她主動聯絡了一傢俬立高中的招生辦,因為之前他們曾來做過她的工作,說只要她選擇他們的高中,就會給她減免三年的學費,並且給她兩萬塊的獎金。
「你們能不能多加一萬塊,我媽媽病了,需要手術費。」她厚著臉皮跟對方討價還價。
可是,當她拿著這三萬塊給父親,並說明來源時,疼得坐都坐不住的母親竟然支起身子用力地甩了她一巴掌,「戚佳,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那麼辛苦是為什麼啊?你要是真孝順,就給我把錢還回去,乖乖去一中,好好讀書,考個好學校,為我和你爸爭口氣。」
那是她記事來第一次捱打,很疼,可是當母親摸著她微腫的臉哽咽地說出那些話時,她的心更痛。
「佳佳,你是爸爸媽媽的希望。媽知道你孝順,知道你是想幫家裡,可是如果為了媽的病就斷送你的前程,那媽這輩子都會過不去。」
「那傢俬立學校之所以要你就是想你去做活招牌,但他們的教學質量、管理能力怎麼跟一中比,你去了哪裡,肯定要被毀了。聽媽媽的話,把錢拿回去。」
戚佳聽話地把錢送了回去。幸運的是市一中也因此獲悉了她家的情況,不僅給她減免了三年的所有費用,還為她申請到一家知名企業的助學金,加上父母那群老同事的支援,他們終於湊足了母親的手術費。
從那之後,戚佳更努力地念書,除了要以優異的成績報答父母,感謝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