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價格真的抬到兩百萬的時候,李靜芳沉默了。
她的這種沉默和一開始的輕蔑的沉默不一樣,眼下,她的心底在做權衡。
省吃儉用,入不敷出的日子已經過了大半輩子,要是有了這筆錢,生活將迎來轉機。
不僅兒子婚房的貸款可以還清,手頭還能有些富裕,她一直想去醫院做個脊椎手術改善腿麻的毛病,有了這筆錢,就沒問題了。
人是種雙標動物,當利益遙不可及時,良心很重要,當利益觸手可及時,大腦又自動產出另外一套理論來:已經死去的人是沒有意識的,感知不到尊嚴受辱,而活著的人的苦難,是真真切切的。爸爸如果知道她現在這麼辛苦,也一定會原諒她的吧?
雖然她認識的那個教授說,提交舉報材料之後,上面會重視起來,重新派人去取證和審理,但萬一舉報材料中途就被人截胡了呢?而且事故現場已經被破壞掉了,再取證,能行嗎?
舉報是有風險的,能不能成功只有一半的機率,甚至是一半都不到,中間還得勞民傷財,費時費力,而賠償金是一次性到帳,毫無風險,唾手可得。
唐蘊和李靜芳遠遠地對視著,彼此都能感覺到,這是一次良知與慾唸的博弈。
糾結了幾分鐘,李靜芳說道:「兩百萬還是有點少。」
死者家屬一旦開始討價還價,就說明對方已經沒有那麼強烈的想要起訴的意願了。這是唐蘊多年來得出的經驗。
而意志已經被動搖的人,是不值錢的。
這話出自他的師父。
「就兩百萬。」江峋果斷又冷酷,「多了沒有了。你父親已經六十多歲了,退休的年紀,還是農民,你找遍南城都找不到哪個人願意掏這麼多錢和解了。」
許夫人給了三百萬,最後只花掉了三分之二就換來了白紙黑字的諒解協議,許夫人聽到這個訊息很高興,說剩下的那一百萬也不用還了,作為他們的跑腿費,至於當初約定好的尾款,也會一分不少地打給江峋。
這個案子的案源並不是唐蘊自己找來的,他的抽成不多,聽到尾款也並沒有多興奮,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每次做這種很考驗人性的調解案,他都能猜到結局。
——人性就是經不住考驗的。
這個世界上勇敢無畏的人太少,他暫時還沒有遇到。
回到車裡,唐蘊準備把剩下的那一百萬打給江峋,聽見江峋說:「直接打還給許夫人吧。」
「啊?」唐蘊不解道,「為什麼?一百萬欸!」
江峋扣上安全帶:「我喜歡和爽快的人交朋友,我等著許董出來請我吃飯。」
「啊——」
原來如此,江峋看中的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長久的合作。
「晚上一起吃飯嗎?我請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江峋說。
唐蘊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今天家裡有點事情,得回去處理一下。」
江峋是學過心理學的,看懂一個人的微表情於他而言非常簡單。
「你有約會。」
「……」唐蘊乾笑著,「你怎麼知道?」
江峋勾起唇角:「也是我們這行的?」
「不是,他是搞房地產的。」
「做銷售嗎?」
總不能說是執行總,畢竟江峋和匡延赫是認識的,關係還不錯,更準確些說,匡延赫應該屬於江峋想要發展的那種人脈。就像許董一樣。
唐蘊小小地「嗯」了一聲。
江峋:「那肯定很漂亮,下個月團建的時候帶出來一起玩。」
唐蘊的笑容更乾澀了:「我回去問問看他的意思吧。」
他的電車內飾簡約,要是手機放在中控臺上,很容易在急轉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