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認為……”
女僕忽然湊近,與慄眠四目對視,一個鼻尖幾乎要碰到另一個鼻尖。
“我們是從何時誕生於世的呢?”
這是讓人實在無法忽視的距離,是想要保證對方的注意力全部歸於自己的距離。
女僕離得如此之近,以至於慄眠甚至能夠一根根數清對方那長長的、淺金色的睫毛。在那睫毛之下,是湛藍平靜的眼眸。
這一瞬間,慄眠聯想到了自己在昨日黃昏,於島嶼沙灘上看到的景象,那是金黃的落日餘暉照映著湛藍的廣闊海洋。
——恰如此時此刻,女僕的眼神如同海洋一樣平靜,想必也如同海洋一樣暗藏洶湧。
對於提出的問題,顯然,女僕自己心中早已有答案。不等慄眠回答,女僕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由於住在海邊的緣故,下僕經常會眺望那片大海呢。如此一覽無遺、無邊無際的場景,常常會讓觀賞者的心胸也隨之變得開闊。”
“就這樣,久而久之,下僕有了發現。”
“大海並非是一成不變的——當我們抬頭仰望,看到的那大片大片的潔白雲朵,不正是由海水升騰到天空聚集而成的樣子嗎?而當天空開始下雨時,雲朵中的水便又回到海中。”
“雲、雨、海,只不過是水元素的三種不同組合形態罷了。”
“儘管每刻都有新的雲朵聚集,每刻都有新的雨滴落下,大海也每一刻都在變換……儘管如此,組成它們的水元素卻是永恆不變的。”
“那麼,”女僕雙臂伸展,似乎想要將整個世界、整個宇宙都擁入懷中,“何不妨把這個聯想擴大一些呢?”
“——組成我們的每一個微小元素,並不是在我們誕生之日起憑空產生的,而是早在宇宙的最初就已經存在。”
“接著,經過無比漫長的時間之後,這些元素恰巧聚集在一起,經由某種特殊的連結,誕生了具有思想的我們。”
“這也就是說,這也就是說——”
女僕的語調忽然升高,變得激動起來。
“我們自以為的‘年齡’,只不過是我們開始思考的時間。事實上,在更高的層次中,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個體(不管是否有思想,不管是否是生物),其實都隨著宇宙的誕生,一起度過了長達百億餘年的時間……”
“請主人望向窗外,看那片在暴風雨中凋謝的薔薇花瓣吧——也許在數億年前的某個時光切片中,下僕身體中的部分元素,也正是像這樣在風雨中飄零呢。”
“如何啊?主人。難道,您會認為下僕只是在說胡話嗎?”
激動之後,女僕的情緒又歸於了寧靜。
“也許下僕正是在說胡話呢。但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下僕能夠獨自一人堅持度過每一個漫長的白天與夜晚……”
女僕低著頭,濃密且長的金色睫毛,能很好地將眼中愁緒掩藏起來。
看著這樣的女僕,慄眠沒有否定對方的觀點,反而加以肯定了。
女僕驚喜地抬起頭。
“真的嗎?主人也認同下僕的思——嘶……”
話還未講完,女僕忽然抱著頭蹲了下去,五官因痛苦擰成一團。
頭部一開始感受到的刺痛是短暫的,所以剛剛才能在主人面前作出那樣的長篇大論,可是現在,頭部的疼痛又突然襲來了。
只看女僕的表情也知道,這次的痛苦比之上一次更加劇烈。
慄眠連忙詢問女僕,城堡哪裡放著應急的止痛藥。
“嘶……這裡……並沒有那種東西,城堡裡也沒有任何藥物。”
女僕一邊揉著發疼的部位,一邊還想著在主人面前保持一位女僕應有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