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漣,」她輕聲說,「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可能不止渺小、低劣和脆弱嗎?」 江漣第一反應是,她又想拒絕他。
他冷冷地看著她,胸口血洞有密密麻麻的觸足伸縮蠕動,它們也在「看著」她,向她投去看負心人的不甘又怨恨的視線。
他都把心掏出來給她看了,她仍要拒絕他。
他都不在意她渺小、低劣、脆弱了,她反倒要用這個理由來拒絕他!
江漣的心臟在她手上劇烈搏動起來,聲音一聲比一聲響,幅度一下比一下大,周姣差點沒能握住這顆活蹦亂跳的心臟。
更要命的是,由於他情緒失控,四面八方的觸足也陷入了失控,發出令人頭暈目眩的狂暴嗡鳴聲,形成一片冰冷詭異的聲波駭浪。
「為什麼不要『他』,為什麼不要『他』,為什麼不要『他』……」
「你把『他』變成了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
「『他』已經是你的了。」
「你不能拋棄『他』。」
……
周姣剛醞釀好的坦白,還未說出口,就被觸足的聲浪逼得差點吐出來。
「……操。」她忍不住罵了一句,反手摟住江漣的脖頸,仰頭吻了上去。
雙唇相貼的剎那,所有令人恐懼的聲浪都消失了。
她舌尖微動,餵了一絲唾液過去,勉強把他失控的情緒穩住了。
「急什麼,」她輕斥道,「安靜聽我說完——誰說不要你了?」
江漣盯著她,眼神仍然冰冷、不甘又怨恨,似乎並不相信她的話。
但觸足的低頻嗡鳴聲的確消失了。
還算乖。
周姣沒忍住笑了一聲。
江漣緩緩說道:「我安靜了,你說吧。」似乎在暗示她不要笑了,趕緊說。
周姣笑意未歇,看他的眼神卻變得複雜起來。
因為自然法則,他對人類有一種天然的蔑視與排斥,看待人類社會的問題時,總是高高在上、居高臨下。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似人非人、不可理解的生物。
卻將她每一句話都放在了心上。
她說,她不想跟捕食者在一起。
他就竭盡全力壓抑捕食者的本能,再也沒有無節制地吞吃她的唾液。
她讓他思考怎麼補償她。
那其實是隨口一說的話,換作任何一個人類男性,在她說出「有點喜歡你」時,都會順竿往上爬,或者直接吻上她的唇,要求更進一步。
他卻沒有這麼做,反而說她不該現在喜歡他,應該等他想好怎麼補償她了,再喜歡他。
他冷血殘忍,不懂人情世故,沒有人類的圓滑與分寸感,卻擁有一顆純粹至極的真心。
真心是能換到真心的。
起碼此刻,她願意跟他換。
「我剛說到哪兒了?」周姣想了想,「哦,江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的差距也許不止渺小、低劣和脆弱嗎?」
江漣冷冰冰地答道:「沒有。」
周姣忍笑,繼續說道:
「我不能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十二歲的時候,就被診斷為反社會人格障礙。沒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我父母都是好人,他們並不攜帶任何心理變態的基因。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朋友——交朋友的前提是,互相傾訴心事,我不會跟別人傾訴心事,也無法對別人的心事產生共鳴。
「ai判定我是一個潛在危險分子,事實上,我跟大多數人都沒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我沒有共情的能力。」
「江漣,」她說,聲音很輕,「這其實是一種殘缺。」
江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