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之後,坐著一身黑裙的女人。
也是這間房原本的主人,柳拂嬿。
顯然是要為正式場合做準備,她頭髮剛洗過,散發著陣陣花香調的潮氣,用一支烏木長簪隨意挽成個圓髻,垂在腦後。
額前碎發也夾起來,露出白皙的面龐,方便上妝。
「吃點水果?」陶曦薇挖了一大勺果肉,餵到她唇邊。
柳拂嬿停下手裡的化妝刷:「謝謝。」
「你昨晚是不是又沒睡好?」陶曦薇湊近化妝鏡,「看這黑眼圈憔悴的,唉……」
「遮住就沒事了。」
不同於陶曦薇的欲言又止,柳拂嬿本人倒十分無所謂,手中化妝刷輕蘸遮瑕膏,又淺淺描畫了幾筆。
手法看起來隨意至極,可那點暗沉卻像變魔術似的,轉眼就看不見了。
「不愧是拿毛筆的大畫家。」陶曦薇忍不住要鼓掌,「化妝對你來說,是不是比吃飯還簡單?」
「可眼睛裡這些紅血絲,就沒辦法遮了。」
柳拂嬿湊近化妝鏡,語氣幾分猶疑:「幫我看看,社交距離明不明顯?」
「怎麼可能不明顯。」陶曦薇長長嘆氣。
她忍了忍,還是脫口道:「要我說,既然沒心情去那什麼破晚宴,乾脆你就別去了。我今晚留下,咱們一起喝點酒,我監督你早點睡覺。」
她越說越替柳拂嬿委屈:「本來你就不愛去這種場合。」
「哪能說不去就不去?晚宴是院長親自給的請帖,整個國畫系辦公室就這一份。連教授都沒請,請了我這個小講師。」
柳拂嬿淡淡地彎起唇。唇畔似幾分苦笑,又像不露痕跡的自嘲。
「你看,多看得起我,我哪能使性子?」
「可你們院長也不知道,你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啊。」陶曦薇有些著急,「和他解釋一下,他肯定能諒解的!」
「面子上,肯定會諒解。」柳拂嬿徐徐嘆息。
「但這次晚宴的主辦人來頭太大,我如果拒了院長的好意,下次評職稱或送展,人家未必還肯給我機會。」
「都什麼了,怎麼還拿年輕人的前途作要挾,搞這種迂腐的應酬啊。」
陶曦薇憤憤不平:「時代就該再快點進步,趕緊把這些人全都淘汰。」
柳拂嬿卻未答話,只是仰起頭。
跟隨她視線望過去,化妝鏡上方掛著一幅很乾淨的水墨圖。淡淡的曙紅色和胭脂交相點染,繪出一支灼眼桃花。
「世上沒有桃源鄉。」
與桃花瓣的亮色相對的,是柳拂嬿那宛若被水霧包裹起來的語氣。
「藝術的世界,也得左右逢源。」
「何況我這種無名之輩。」
她平淡的語氣讓人愈發感到無可奈何。想起柳拂嬿這幾天的掙扎,陶曦薇心裡一陣煩亂,重重錘向手中的抱枕。
「阿姨也真是的,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這麼多年了,她什麼時候清醒過?」
柳拂嬿自梳妝檯前起身,嗓音霜雪般清寒。
她走到衣櫃前,開啟櫃門,將裡面僅有的兩條禮裙拿出來,一條白,一條黑。
「曦薇,賣房的合同辛苦你了。我明天自己拿去讓對方簽字就好,不用你再陪著跑一趟。」
柳拂嬿拿起黑色那條,語氣溫和:「律所那麼忙,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在家多睡會兒。」
陶曦薇開心不起來,她走到水墨屏風旁,不捨地摸了摸帶著木香的屏風框,又將視線抬高,落在客廳的綠植和地毯上。
「真要把這些都留給新房客?」
「嗯。」柳拂嬿頷首,「對方很喜歡這些軟裝,打算直接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