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牧之昏睡在床上,他發著熱,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很久。
兩人不敢去醫院,但婁牧之傷勢嚴重,必須買藥。
易知秋穿一身黑衣黑褲,他戴好棒球帽和口罩,拿了鑰匙準備出門。
「你要去哪?」婁牧之勉強睜開眼睛,臉色慘白,他指尖顫抖地向他伸出手。
走到門口的人立馬折回來,易知秋蹲在床邊,抬起裹著紗布的右手,輕柔地撫摸他的額頭:「我買點藥就回來,很快的。」
婁牧之拽住他的手腕,拉去臉龐輕蹭:「你別走。」
「我不走,只是去買藥,」易知秋揉他的發心,像安撫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我跑著去,跑著回來,過十分鐘你就能見到我了,好不好?」
「別走。」婁牧之固執地搖頭。
他覺得自己抓著一個隨時都會消失的人,自從顧汪洋死了以後,他每天都做噩夢,他夢見那枝枯萎的白桔梗,昏暗的房間,他在逼仄的小公寓亂闖,他喊啞了聲音,卻只能窺見易知秋越走越遠的背影。
他記得夢裡有一塊髒兮兮的玻璃窗,透過那扇玻璃,外面是監獄老舊的建築。
易知秋回首朝他一笑,說了句,不要追。
婁牧之記得夢裡的恐慌,記得易知秋回首時,看他的眼神。
「不走,」婁牧之伸出雙臂,抱了過去,偏執地困住人:不準走。」
這模樣看得易知秋的心揪起來,他抬起手指,撩開遮擋他眼睛的碎發:「寶貝兒,你生病了,得吃藥。」
「沒事,」婁牧之死死摟住他,不讓他離開一絲一毫:「我沒事。」
「怎麼沒事?」易知秋摸他的額頭,聲色嚴厲了一點:「你燙成這樣,抱著都能燒熱水了。」
他從沒聽過易知秋這樣的聲音,沉悶,不安。婁牧之忽地抬起腦袋,琥珀色的雙眸裡閃過一絲驚慌:「你生氣了?」
「對,」易知秋盯著他:「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能不生氣?」
眼睫微顫,婁牧之慢慢地放開了他。
他想哄哄人,但在這方面他笨嘴拙舌,搜腸刮肚的琢磨半響,還是隻想到一句對不起。
易知秋重新將他攬進懷抱,用側臉蹭他柔軟的頭髮,親吻他的發心:「對不起什麼。」
「你別生氣,」婁牧之腦袋昏沉,無力地靠在他胸膛,攥緊他的衣角:「那我讓你去,但是十分鐘之內一定要回來,我數著數。」
懷裡的人身體滾燙,怕他的病越拖越重,易知秋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哄道:「你睡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大門才關上,婁牧之掀開被子,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他打著赤腳,顫顫巍巍地爬到三樓,推開鐵門,站在陽臺上眺望易知秋走遠的身影。
街上人來人往,易知秋買好退燒藥和外敷的藥,拎起塑膠袋就往外面狂奔,他腳步匆匆,不敢回首,不敢四處張望。
他覺得這個世界危機四伏,哪裡都是攝像頭,那一雙雙眼睛透過鏡頭陰森森的監視他。
拐進無人的小巷,易知秋越走越快,他覺得有人跟蹤他。
「誰?」他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仍然高懸,易知秋渾身冷汗,呼吸急促,他疑神疑鬼地看了好幾眼,確定深巷裡沒有其他人,才轉回身。
他壓低棒球帽,幾乎要遮掉自己的一雙眼睛,腳步越邁越大,他氣喘吁吁地走到下一個拐角,突然停住,轉頭對著虛空大喊:「你他媽誰啊,別裝神弄鬼。」
掌心冒出虛汗,易知秋喘著粗氣,過了一會兒,巷子對面出現了一個人,兩束視線在空中相接的瞬間,他怔住了。
那是一個面容滄桑的男人,手裡拎著一個淺藍色的保溫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