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只是說起來容易,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rdo;
當年謝韶孤苦伶仃地死在火山後,他與寂寧一同將他帶去了冥界。將他的神識喚醒後,寂寧讓南懿對他施加冥界的最殘忍的酷刑,五百年來,日日如此。寂寧在獄外遙遙看著謝韶痛苦的神情,聽著悽厲的慘叫,眼神冰冷,無動於衷。可謝韶自入冥界,便也忘卻前塵往事,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過錯,更無法為自己辯駁。五百年後,一碗忘川之水飲下,讓他的神魄隨著一個命中早死的婦人回到了人界,這才有了謝隨曄。
只是,他不曾料到,無論多少次讓寂寧回憶起前世的背叛之苦,他依舊再次愛上了謝隨曄,並在背叛與堅守的痛苦中搖擺不定,不得已才只好收買甘佴,也費了他一番心思。
情之一字,乃是世間最無解之物。
顧宴祈長嘆一口氣,離去的背影,衣袍獵獵,蕭索而孤獨。
☆、第四十九章 虛妄
一年後。
寂寧拒絕了白原定居天界神宮的請求,終究是選擇了獨自隱居在蒼暮山,並且栽種了滿園的梅花,時不時去梅樹下飲酒尋歡。偶爾去人界賞玩一番,帶一些令他歡喜的小玩意兒。閒雲野鶴,自由自在。
只是,不知為何,午夜夢回,總有一抹紅色身影,悄悄潛入他的夢境。
他會趁他睡著之時,偷偷親吻他的嘴唇;
他會在高臺之上,朝他扔下綺麗的花環;
他會暗戳戳地吃醋,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時,手足無措,抓狂得像個幼稚的孩童。
夢中,他雪靈的原本醜陋的容貌被暴露在眾人面前,所有人都嘲笑他噁心不堪,只有他用雙臂牢牢地護著自己,惡狠狠地對圍觀的那些人說:&ldo;走開!&rdo;
他說:&ldo;我愛你,寂寧。&rdo;
那是在殺盡萬千鬼兵之後,天地間哀嘯陣陣,而寂寧只覺得一切都荒涼沉寂。他將長寧劍緩緩貼近自己的臉頰,這才發現,幾百年前自己送給謝隨曄的白色劍穗,已經被血染成了深紅色。那血,既有敵軍的血,也有謝隨曄剖心的心頭血。
寂寧這時才聽到,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從遙不可及的遠方,悠悠傳來,帶著呼嘯的風聲,席捲一切莫須有的仇恨。那是從長寧劍的劍身中,發出的最後絕響。
&ldo;我愛你。&rdo;
接著,長寧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逐漸化為一塊黯淡的褐色木塊。
寂寧只覺得心口仿若針刺一般疼痛,剛從喉嚨冒上腥味,便醒了過來。
大夢一場,終成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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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飲酒不眠之夜,清晨甦醒,朦朧間,卻發覺自己仿若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那人紅衣旖旎,鬆鬆垮垮,露出一大片白皙勝雪的胸膛。墨發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後,一雙俊俏的眼眸明朗似星,眼中含著如溫潤山泉的盈盈笑意。
兩人靜靜對視,那麼多年的愛恨,望穿了虛空。
梅花落至二人唇齒之間,見寂寧睜眼,那人笑得肆意,輕撫上寂寧的臉頰,十分溫柔繾綣地親吻著他的眉眼,不停地告訴他:&ldo;我回來了。&rdo;
寂寧絲毫不感覺抗拒,甚至還有些許貪戀片刻的溫暖。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ldo;你是……何人?&rdo;
&ldo;不告訴你。&rdo;來人像只狡黠的貓,悄無聲息地從他身旁溜走,身影散去,化為漫天飛舞的梅花,落了他一身瀲灩。
梅花落至手心,溫軟馥郁,零落成泥。
殘留的芳菲溢滿手掌,刻骨地告知於他,一切不過是清晨的一場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