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阿瑪曼貢極少留在高黎貢山,而是帶著追隨者重修茶馬道,走遍六大水系,研究設舟楫造吊橋的法子……
南疆王位世代傳男不傳女,阿瑪曼貢不僅是第一個繼任的女子,也是歷代中最年輕的蠱王。
那一年,她才十九歲。
同這樣一個人毀婚,也難怪江中流日益消沉,鬱鬱寡歡。
武林中極少有不談蠱色變的人,蘇曠一樣不能免俗。如果可以,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和月亮峰的人打交道。他身邊有個小金,已經足夠了。
當小金又一次跳回蘇曠懷裡的時候,蘇曠的思緒完全被打斷了。他一手揪出小金,彈著它的腦袋羞辱起來:“我教了你多少遍?吃完飯擦擦再回來!還靈蠱……笨得像頭豬。”
小金扭過頭去做不屑狀。
蘇曠低叫:“去——不然罰你吃一個月饅頭!”
小金的身子忽然微微繃緊,似乎要脫手而出。蘇曠先是大怒——本來換洗衣裳就不多,一路上不知多少次被這蟲子蹭得一身油膩,難不成罵它兩句還鬧脾氣了?但立即明白過來——一定是小金看見了什麼他看不見的東西。
他看了小金一眼,小金向船尾伸了伸頭示意。它似乎更加興奮——那不是交手的興奮,而是小狗看見骨頭的那種開心,彷彿急不可耐地想要跳過去。
難道……艙板後面藏了包點心?
蘇曠皺皺眉頭,大步走過去,劈手將後艙整個兒扯了下來——
一具漆黑的屍體直挺挺地立在他面前,整張臉像被水泡脹的爛瓜破梨,眼珠眼白是一色膿黑……
蘇曠連想都沒想,手中內力運到十成,將艙板橫擲過去。
艙板如刀,斜斜地將那具半腐爛的屍首一折為二,軟嗒嗒地堆在了地上。
小金兀自掙扎著想跳過去,他強忍著嘔吐的慾望道:“你他媽的混賬東西……你要敢吃那玩意兒,咱們一輩子都別見面……”等等!蘇曠忽然一愣——那具水淋淋的屍體是怎麼挪到後艙來的?他看著月光下的水漬,又看了看屍體上彎曲的手爪,後背忽然一陣寒冷——它好像是……自己爬上來的。
蘇曠屏住呼吸,撕下塊衣襟包了手,將屍體翻轉過來。
屍體的面貌早已看不清楚,但是依稀看得出生前是個練家子,腰帶上兀自連著個刀鞘,不過兩指寬,半尺長,所配合的鋒刃介乎匕首與分水峨嵋刺之間。鞘尾有筍狀柱口,可以與刀柄相連——毫無疑問,這是個江家船幫的弟子,大江南北,用這種水刀的獨此一家。
月亮不知何時消失了,遠遠近近,觸目所及全是黑暗。足底隔著船艙,遙感水波沉浮無定,一時間只覺得天地洪荒,身為人之微渺。
蘇曠提起船槳,定神向著適才金光消失的方向劃去。黑詔也好白詔也好,蠱毒也罷邪術也罷,他必須去看一看。
有人一生於暗夜裡追逐光明,追著追著,自己也就成了一盞燈。
二、一夜飛渡滇池月(1)
當蘇曠又一次看見漫天流金的飛螢時,月亮也羞答答地從烏雲背後露出半邊臉來。
月黑風高,這樣的夜晚總讓人心神不寧。
微光下,隱隱可見七艘樓船,龐然大物般立在湖心。
不知是真是幻,似乎有一層朦朦朧朧的水汽在湖面蒸騰。月下的湖水看上去像是條黑色巨龍,點點波光如淡銀的鱗片。風中有著極淡的血腥氣,辨不出方向,好像是從水下傳來。
蘇曠的心開始向下沉,他感覺得出來,殺戮就在腳下,正在繼續。
他肌肉緊繃,周身真氣提到十成,每一次搖槳似乎都無聲無息,像是怕驚擾了黑沉沉水面下的殺氣。
就在這一刻,若有若無的吟唱聲自遠方傳來,滿溢著令人安靜溫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