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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荊歌:我有時候想,禁忌從某種意義上講,是更能令創作者積聚起能量,從而產生更為強大的創作衝動的。“地下”的狀態也許反而能成就一些好的作品。伊朗電影的成就,好像與禁忌有一點兒關係。

王小帥:對。當禁忌明確存在時,實際上它是為你堵住了一條路。當此路不通時,你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念的了。另外,從藝術作品所要有的社會批判性的一面來說,禁忌成為加強批判性的又一輔助。其實這點在前蘇聯,波蘭,前捷克等等地方更為明顯。伊朗的宗教禁忌只是更為明確了它的禁忌範圍,那個禁忌範圍大到藝術無從下手,所以就拿孩子做文章,拿孩子做文章反而使電影走向了更單純和純淨。而這樣的溝通全世界都明白。人心純淨的一面反而在這裡看到了。

荊歌:徐靜蕾說過一句話很有意思,“小眾也是眾。”文藝創作,都說是為人民服務,為讀者而寫,為觀眾而拍電影。對於這個問題,我一個寫小說的,其實也經常在考慮。我寫出來的東西,到底是哪些人在看?我到底是寫給誰看?這個問題,你積極地想,就是在世界你所不知的角落裡,總是一些情相近者,在喜歡著你的東西,在默默地閱讀,默默地關注。我寫小說這麼多年,我認為自己是有一個相對固定的讀者群的。這些人為數不是很多,但他們認真、專業、專一。為他們寫作是幸福的。但如果消極地來想問題,你寫出來的東西,看的人最多也就一萬兩萬,三萬五萬是了不起的了,中國有多少人呀,世界上有多少人,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呀,受關注的程度實在是小得不能再小,這樣想就會很沮喪。但是,寫作的意義有時候就像人生的意義,你人活著,要是總想活著有什麼意義,為誰而活,就會覺得活著是很沒有意義的。寫作的意義,其實還是對自己有意義。因為自己喜歡,能夠在寫作中得到快樂,發現意義,實現自己。我想,像你這樣的導演,對於電影的認識,與我們寫作的,應該有許多共通的地方。

王小帥:對。王羲之他們在小溪旁喝大了寫詩,寫字,就是一樂。現在說這個有點顯得不太負責任,因為我搞的和他們不能同日而語。我們也不是錢多得不用再幹活了。但我認為,文藝創作除了為工農兵服務這個適合我國國情的大原則外,不能忽略的就是創作者的表達功能。大眾從藝術創作者的表達中去體驗另一種對世界的認知。不是說中國沒有這樣的作者,而是這樣的態度不太適合國情。所以這部分容易被忽略。大眾也就不能自覺地建立一種對待藝術的準確認知。我們現在說的書的暢銷,電影的票房,從某種意義上說還是一種物質消費,你的東西正好契合了現在物質消費時代的人的需要,只是物質消費的另一個代替品,比如拿著可樂吃著漢堡包,是現代消費的一個終端而已。什麼時候,快速的建設真到了一個飽和的狀態了,資本的原始積累和遊戲也到了一個規範化時代了,一切就會慢下來,慢下來的人們就會想要點別的了。所以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這些從事文藝工作的人如果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的話,固然就有點像是自娛自樂了。沒辦法。

荊歌:大眾和小眾,都是眾,究竟多少人以上才可以被稱為大眾?多少人以下才是小眾?拍一個電影,是不是要全世界人民人人都看?我們說百姓百心,對藝術的欣賞,更是千差萬別的,怎麼可能有一部作品,搞得人人都來看,人人都愛看呢?說到底還是商業,是產品,讓大家都喝咖啡,喝可樂。所有的著力點,都是在票房,唯一的目的,就是票房,我是不相信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拍出真正的好電影來的。

王小帥:這就是我在前面說到的“好”“壞”的問題。好、壞的標準怎麼定,由誰來定?定在哪個範疇裡?我跟我兒子交流就很有體會。你無法跟他說可樂不好喝。你只能跟他說喝可樂不好。可是它明明那麼好喝,好喝,為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