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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是的,太荒謬了!」沈光蕙說。

「幸好,你最後也沒有。」我說。

「這是我一輩子最慶幸的事。」沈光蕙說,「像他這麼壞的人,為什麼還沒有死掉呢?」

「你真的想他死嗎?」我說。

「我太想了!那時候,我們再來乾杯。」她說。

「他都那麼老了!快了!」朱迪之說。

她又說:「我昨天和陳祺正看電影時見到了衛安。」

衛安是她第四個男朋友,是一名電影特技員。跟朱迪之一起的時候,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在那部電影裡演一個給男主角打得落花流水的變態色魔。他太像那種人了,一定是看到本人才想出這個角色的!他一直也夢想成為主角,這麼多年了,他卻仍然是個小角色。我希望他這一輩子都那麼潦倒。」

她似乎懷著這個好夢便可以睡一覺香甜的。

被窩已經變暖了。她們兩個人,一個希望自己曾經喜歡的人快點死掉,一個希望自己愛過的人潦倒一生。這些都是由衷之言嗎?曾經抱著深深的愛去愛一個人,後來又抱著深深的恨。如果已經忘記,又怎會在乎他的生死和際遇?

她們已經熟睡了。朱迪之的腳從被窩下面露了出來,那雙襪子的記憶猶在,那是林方文去年冬天留下來的,那天很冷。她們睡得真甜,我從前也是這樣的吧?

我爬起身去刷牙。在浴室的鏡子裡看到嘴裡含著牙膏泡沫的自己時,我忽然軟弱了。在昏黃的燈下,在那面光亮的鏡子裡,我看到的只是一片溼潤的模糊。林方文是不會再找我的吧?他不找我也是好的,那樣我再不會心軟。我不希望他死,也不願意看見他潦倒。他在我心中,思念常駐。

第三章 風中迴轉的木馬

1

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再遇到韓星宇,而且是在一座燈如流水的迴轉木馬上面。

一個法國馬戲團來香港表演。表演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進行。在帳篷外面的空地上,工作人員架起了一座流動式的迴轉木馬,讓觀眾在開場之前和中場休息的時候,可以重溫這個童稚的遊戲。

正式演出前的一天,我以記者的身分訪問了馬戲團裡一名神鞭手。別人對於馬戲團的興趣,往往是空中飛人。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喜歡採訪神鞭手。鞭子絕技,是既嚴肅而又滑稽的一種表演和執著。現在是手槍的年代了;可是,仍然有人用一根鞭子行走天涯,那是多麼的奇異?

只有二十三歲的神鞭手是個長得俊俏的大塊頭,他的體重是我的一倍半。神鞭手必須有這種重量,才可以舞動那根長鞭。他的鞭子很厲害,既輕柔得可以打斷一張白紙,也可以靈巧地把地上一個籃球捲到空中投籃。那根鞭子是手的延伸,一切遙不可及的東西,都變成可能了。這也是一種魔法吧?有了鞭子,便好像所向披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捲到懷裡的;愛可以,所有想要得到的東西也可以。在馬戲團裡生活的人,是停留在童稚世界裡的,永不蒼老。可惜,他們不會收容我,我沒有人任何的絕技。

大塊頭把他那一根鞭子借給我,我試著揮動了幾下,怎樣也無法讓鞭子離開地上。看似容易的技術,半點不容易,我的手臂也痠軟了。如果朱迪之在那裡,她一定會說:「讓我來!讓我來!太好玩了!太有性虐待的意味了!」

訪問進行的時候,那座迴轉木馬剛剛搭好。由於是白天,我還看不到它的美麗。神鞭手問我:「你會來玩嗎?」

「會的。」我回答說。

那天夜裡,當所有觀眾也坐在帳篷裡看錶演時,我踏上那座迴轉木馬,尋覓幼稚的幸福。玩迴轉木馬,還是應該在晚上的,那它才能夠與夜空輝映。沒有月亮的晚上,它是掉落凡塵的月光。

我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