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楊克松和華山三英已經追來,風行鶴可以感覺到這四個人粗重的呼吸。
他甚至可以聽到楊克松斷臂處鮮血還在滴淌,他更無法迴避他們那灼熱的將他吞沒的目光。
一個人無論殘忍、可惡到如何地步,總是會有回頭的機會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過是拿來做擋箭牌的藉口。你若是已經習慣了心中惡念肆虐,習慣了貪婪的邀請,那麼墮入深淵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有許許多多的人豈非一生壞事做盡卻能得到善終,一生善良的人卻常沒有好下場?
因為這些人是強者,是社會的危險人物,他們的破壞力足夠強大,強大到讓人窒息。
可是這些善終的惡人也會有覺醒的時候。在臨終即將闔眼的剎那間,我們所做的往事,甚至包括遙遠的童年的那些趣事,一幕幕的會掠過腦際,清晰到我們會無比恐懼,無比詫然。
這個時候,如果所有的記憶幾乎都是陰謀罪惡,我們會不會覺得無比羞恥,痛心疾首?
沒有這個機會了,天行有常,沒有哪個人可以破壞到可以撼動整個天下,從來都沒有。
現在,風行鶴身體的血液好像被抽去了一樣,頹然道:“徐公子,風某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徐抒沒有前進,身體和風行鶴有五丈之遙,但他還是遲疑不前:“是阿冰姑娘的是麼?”
風行鶴道:“是。”
嶽錚、成嶸、封浪齊聲道:“徐少俠仗義出手,我三人和楊大俠感激不盡,少俠莫要中了這人的奸計,他的毒可是防不勝防啊!”
風行鶴咧開嘴笑笑:“既然你防不住,你又何必要防?我知道自己氣數已盡,可惜若是二姐在,哪有你活命的機會?你們快給我退開,我有話和徐公子講。”
楊克松只道徐抒在江湖上從無名聲,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大喝道:“你若是想死的更難受些就多拖延點時間。”
風行鶴道:“我正想死的難受些。”
楊克松道:“那你就再活一會兒,呆會別怪我我把你的四肢全砍下來。”
四人退開十丈,徐抒反而在後退。他看不懂這個人,他對許多人都看不懂。
風行鶴死魚一般的眼睛又盯著徐抒道:“你本該知道的,以我們的身份,一旦任務失敗,或者落在別人手裡,最恰當的方法就是給自己個了斷。可是我不同,我從小就有病。”他伏在地上喘息著,“我原本根本活不過二十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卻多活了四年。這些時間本來毫無意義。”
他的目光突然略轉柔和:“是她的出現讓我的生命有了些意思。可是……”
風行鶴扁平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他似乎迫不及待要把話說完:“我只想說阿冰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她的任務已經超過期限太多,雖然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可是萬一她還活著,可是她已經服下留給自己的毒藥,求你幫我找到她,把這顆解藥給她……我原本以為在普濟堂可以找到她的……”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他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
手上多了一個白色小圓瓷瓶。
徐抒對他的憎惡減輕了一些,突然有些為他悲哀起來,探出了一隻左腳。
風行鶴又道:“她從來不肯正眼看過我一眼,她只要看我一眼,我為她死也心甘情願……”
他又流下幾行清淚。
徐抒又踏出一隻右腳道:“我該去哪裡找呢?”
風行鶴眸子又閃過一絲光芒,雖然在漫漫長夜即將走到盡頭的黎明,依然可以感受到:“我找他連狗都用上了,可是……可是還是無法找到,普濟堂我已無法進入,也許那裡還有希望,只要她不服下毒藥……即使服下了,希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