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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說起惠濟河,那時水很大的,到了夏天,每年都淹死人。可是秀的哥曾經在河上使過船,一身的好水性,人怎麼也想不到,哪裡會淹死他?人撈上來,一個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纏的都是水草,知道是掉進水底下的草窩裡,生生纏著上不來了。

幾年後,這地兒解放了,童養媳都回了家,秀的孃家人還是不來認領她。

後來鄉里做了工作,她嫂子才把她接回來。

她從那婆家回來時,她那小男人才十二。

2、惠濟河的呼喚

第一次見到秀姑,是在我六歲那一年。

那年柴妮因婚事與父母鬧翻,哭著回老家,父親不放心,說,草妞跟去吧。

我至今記得那個傍晚,五月的風有點溫吞吞的,風中有股麥草的香味,一望無際的麥地上,掛著一盤金桔一樣的大太陽。玄暗的暮色裡,我和姐姐下了公路,從陽集街裡一直就走到村口。

上燈時分,正是家家做晚飯的光景,一村子炊煙繚繞,一股又一股燒柴與煮飯的氣味,香噴噴地撲面而來。

東頭走到西頭,不時有人守在路邊招呼我們,彷彿早知道我們回來似的。不時的竊竊私語中,他們對我像是早熟悉的:這不是草妞麼?我納悶他們怎就知道我呢?

終於在一道滿是豁口的土牆邊,姐姐隔牆叫了聲姑,我知道這就是到家了。拐過牆,一道木柴棒夾起的門,門檻兒很高,我扶著門框跨過門檻,迎面一股乾草味兒、腐葉、炊煙和泥土味兒撲到我臉上。

姑急急地,先有話迎出來:來了麼?妮兒?然後才見一塊毛藍布手巾,手巾下面一張黝黑的臉,緞子一樣,很是滋潤,那上面鑲嵌著黑亮的眼睛。

這就是家人常提到的秀姑了。

秀姑笑著接了姐手上的布包,瞅瞅我,草妞麼?姐進屋找了個蒲草墊兒遞給我:坐院裡歇歇吧。說話的口音中,有點不耐煩的怨惱。

等吃晚飯的時候,院子裡空蕩而寂寥。星星出來了。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裡,聽著灶間姐姐拉風箱的聲音,桔紅的火光裡,有秀姑的身影在地鍋邊的案板上忙著,不知怎麼,我心裡就一陣親暱的淒涼,彷彿我到這裡來,明明是為著尋一個什麼來,卻是又不見。

院子裡的那棵老棗樹也孤單著,樹下除了我,還拴了一隻母山羊,那羊似乎有意要跟我說話似的,咩咩地直叫,說的什麼,我卻又全不懂得。它叫了一陣子,低頭有滋有味地嚼著地上草。那草漸漸就似在我嘴裡,我咀嚼著這濃濃的鄉味兒,感覺溫馨又隔膜。

第二天一早,我一覺醒來,院子裡就剩了我一個,秀姑正在淡霧嫋嫋的清晨拆洗被子,水坑在姑家門外。見我出來,秀姑就跟我說話,她說話的聲音又脆又亮:你姑夫到縣城開會去了;你大好久沒回來過了;還說我長得像我媽媽。最後說,你要是我的閨女就好了。

一會兒,她坐在水坑邊奶孩子,水坑上就粘粘膩膩地漂著母奶氣。

我看著她,心想,為什麼不就是她生了我呢?

門外走進來一個背柴禾的小男孩兒,小眼睛厚嘴唇,一臉的憨氣。秀姑說,貴,給你妹妹舀水洗臉。

這就是那個比我大兩歲的貴哥了,在家總聽父親說起的,一見之下,竟像個小土人。

貴哥像是有點怕我似的,從我身邊過去,低頭端了一盆水回來,不言聲放在我腳下。我看看那盆,像一隻黑鍋似的,裡面有些帶了泥沙的水。我蹲下身洗臉時,好奇地挪挪那盆,好重。

吃飯的時候,貴哥呼囊著鼻子問,柴妮姐哩?

秀姑將孩子放地上,生氣地說,跟你草妹妹玩去吧。

貴哥朝我看了看,吃完飯一個人就走了。

我一個人無聊地坐在院裡的棗樹下看螞蟻,不時地有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