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不禁要問,何盛之有?
時下一些作家,一些編導,偽造歷史,鼓吹聖明,掩蓋真象,胡編亂演,熱衷於推銷清代帝王題材,這種見錢眼開的商業行為,倒也不值得當回事。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莫過於一些清史專家,應該是有學問,有識見的人,也跟著枉顧史實,顛倒是非,大彈康雍乾“盛世”高調,頗令人質疑其實用主義的治史學風。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這些文天祥《正氣歌》中耳熟能詳的詩句,秉筆直書,據實求真,不附不阿,嚴謹審慎,至少是為史者最起碼的操守呀!儘管冷板凳成為熱板凳,也不能為了吃滿漢全席,便歪嘴淨撿好聽順耳的話說,這不正應了胡適所言,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女孩嗎?
這也是北京人,或者中國人,只注意臺上的戲子,而不注意破爛戲園子的整體環境,以偏蓋全的毛病。這些清史專家就是閉眼不看,也不承認這三朝,其實很不怎麼樣的,無論如何夠不上盛世的敗象。尤其康熙和乾隆,都是御臨天下長達六十年的高齡帝王,在中國,老人統治的最大弊端,就是其晚年,幾乎無一例外地要倒行逆施,走向自己的反面。正如這一時期最偉大的作家曹雪芹在《紅樓夢》一書,描寫的賈府一樣,外面看起來轟轟轟烈烈,其實,內囊早盡上來了。
但16世紀前後,在最初的起跑線上,中國那時的國力,差不多相當後來成為殖民國家的英、法、德、葡、意的總和。因此,彼時的西方世界,還是很在意東方的中國,不敢怠慢的。對這個龐然大物,認為是舉足輕重的存在。因此,雍正登極,教廷連忙派人,不遠萬里,前來北京,祝賀這位皇帝登基。大典過後的1725年,雍正三年的冬十月,羅馬教皇的特使,要歸國覆命了。這位新皇帝,剛剛剷除掉他認為尾大不掉的年羹堯將軍,心情相當不錯,特地接見來自羅馬的使節,並頒佈了一紙敕書,交其帶回。
中國人就是這樣,你越說他胖,他越喘,你越巴結他,他也越自覺了不起。文書中那盛氣凌人的大皇帝口吻,很難用最起碼的外交禮貌來衡量。雍正以為是唐太宗李世民,是那個真正盛世的天可汗呢!
“西洋寓居中國之人,朕以萬物一體為懷,教以謹飭安靜。伊等果能慎守法度,行止無愆,朕自推愛撫卹。茲贈妝緞、錦緞、大緞六十匹,次緞四十匹。”(《清通鑑》)
那時的中國,真強,可開始由強而弱;那時的西方,真弱,但開始由弱而強,這就是16世紀的唯物史觀。套用文革間一句口頭禪,他們一天天好起來,我們一天天爛下去。
就在雍正登極這年,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創始人,資本主義理論的奠基者,亞當·斯密出生在英國。16世紀的倫敦天氣,應該和今天沒有什麼不同,那類似北京南城古刑場菜市口的倫敦塔,院子中間的斷頭臺,院子外塔山上的絞刑架,儘管繼續處決人犯。但莎士比亞時期那種在倫敦橋上用長長的鐵矛,插著被梟首的頭顱,以警嚇市民的做法,已不再執行。
他們開始把人當成人,然而,在東方,仍舊不把人當成人待。雍正三年十二月辛巳(十八日),一位名叫汪景祺的文人被“棄市”。
那時在北京,只要“棄市”,就是押往菜市口殺頭。雍正嗜殺,當然,康熙和乾隆也並不少殺,不過,雍正更殘忍更可怕些,手段和花樣,也更促狹更陰損些。這次殺汪景祺,大家原以為看一場熱鬧,隨後作鳥獸散,回家喝二兩,慶幸自己腦袋還在脖子上,也就罷了。誰知到得菜市口,才曉得花頭精多的雍正,又出了新點子。硃批上還有“立斬梟示”字樣,這個“示”字,什麼意思呢?臣僚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不光要砍下腦袋,還要把這顆腦袋懸掛在菜市口示眾,也就是公開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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